007 千年羈絆
“回答我，即便是這樣，你也還是要去麽？”青絲垂肩的女子淡淡看著眼前分明已然亂了方寸的人，笑意清淺，“山水萬重書斷絕，唯夢閑人不夢君。文書，你真的掂量清楚自己在夢君心裏，究竟能不能敵得過那個君了麽？”
“敵不過又如何？”文書聽她這麽一說，原本緊握的拳這才放鬆了開，他秀氣的麵上掛著一個釋然的笑，“她在地府待了千年，我也看著她傷心傷了千年。那個男人在她心裏的重量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但我還是不甘心。不甘心看著她就這麽在回憶和痛苦裏沉淪！好容易我才終於見到她臉上又出現了不那麽拒人千裏的妖嬈，我怎麽能就這麽放手？我…怎麽能看著她又回到那個人的身邊？那個傷她至深之人…”
“既然如此…”孟孟歎了口氣，看了眼身邊冷著臉的男子，笑道，“說到底，夢君會去找他也都是為了我。你們兩個人是我看著走到這一步的，你想去找她便去吧…我會替你擔著的。”
“胡鬧！”一旁的冥越皺眉看向她，“你有多大的本事？照這般情形來看，楚夢君必是清風的情劫，修仙之人得道之前的情劫若有差池，後果誰也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情都沒拎清楚，拿什麽幫他擔著？”
“我知道的~”孟孟衝他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一旁有些萎靡不振的文書，笑了笑，“我可以幫你離開，可是有件事，你卻必須要答應我。”
“什麽事？”文書上前一步，看著端坐的孟孟。
“清風的情劫是天道之劫，你若是參與進去，對夢君和你都沒有好處。”孟孟仰頭，“你此趟前去隻能確認夢君是否安好，不可插手他們二人之間的事，能做到嗎？”
“我……”文書想一口應下，可思及萬一，又無論如何開不了口，他掙紮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若是夢君願意留下，我自然不會勉強。若是…”
“不。”孟孟搖了搖頭，神色略有些疲倦，“即便夢君不是自願留下的，你也不能插手。否則一旦卷入天劫，你必定不得善終。”
“那又如何！”文書退了一步，閉了閉眸子，“即便化作劫灰，我也要救夢君出苦海！”
“你還是不明白。”孟孟半倚在冥越的身上，笑得帶了幾分虛弱，“何為情劫？若隻是清風一廂情願，天道不會安排夢君再回去。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何我缺的偏偏是一道仙氣，而能拿到的人偏偏隻能是楚夢君。這是老天爺留給他們的一個選擇的機會，是給清風的、給夢君的，卻偏偏不是給你的。這一劫過得去，便是夢君拿到那道仙氣，清風為人獻身自然得成大道。這一劫過不去，便是夢君拿不到那道仙氣，清風沉淪執念，永遠止步那一步大道。無論結果如何，你都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化作劫灰。”
“文書，有些人出現在你的生命中，就再也不能替代，你必定能夠體會這種感覺，是不是？”孟孟見他神色淒楚，忍不住又勸道，“就是這份不可替代，讓你不惜陪夢君千年捂化出她那麽一點情意，可你想過沒有。早在千年之前，他們或許就成了彼此的那份不可替代。”
“你為何…要與我說這些。”文書灰敗著臉色，眸中的光彩都被覆上了一層陰霾，“什麽時候地府的孟婆竟然也會給被人分析起情愛之事了麽？什麽時候，你也懂得什麽事不可替代…唔…”
文書話未說完便捂著心口急退了幾步，他皺眉半跪在地上，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冥越！”孟孟惱火地看了眼身邊的人，一把推開了他，瞪著眼睛道，“你怎麽說動手就動手，這檔口你還跟他較真不成？去把他給我扶起來！”
“他不知好歹。”冥越不悅地將坐著的人又抱了回來，想了想更是心疼，手間一轉便將人抱起，看著半跪的文書冷哼道，“沒本事，還愛亂咬人。”
“冥越！”懷裏的人氣息紊亂，似是被氣得不輕。
冥越見狀抿了抿唇，虛抬了抬手將地上的人托了起來扔到座椅上，又不情不願地開口道，“是你的便去爭，不是你的便放手，不死不活的給誰看。”
孟孟直到被抱出了閻王殿還沒有緩過神來，打了冥越一巴掌，瞪著他，“他原本便頗受打擊，你好端端地怎麽就動起手來了！堂堂上古神祗，簡直沒有一點容人之量！”
冥越撇唇，“他該打，你身體都什麽樣了還坐那兒勸了那麽許久，他還說話膈應你！”
孟孟被氣樂了，笑了笑又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文書那孩子能聽進去多少，別到時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冥豆豆才真是要來找我拚命了。”
“自己惹得事，有什麽後果便自己擔著，來找你拚命做什麽。”冥越將懷裏的人又抱緊了幾分，“今天休息的時辰都過了，不準再瞎操心別人的事了。”
“怎麽有你這般不講道理的人。”孟孟失笑搖頭，“夢君若不是為了救我，又怎麽可能去人間再找清風，若是不找清風，再過個千年，難道文書還沒那個把握讓夢君完全愛上自己麽？”
“哪裏就是時間的問題了。”冥越看著懷裏的人，心尖越發柔軟，“有些感情，別說千年，就算是萬年，也不是別人可以介入的。”
“那都是極少數。”孟孟嘟囔道，“感情這種事，難道不是可以慢慢培養的麽？”
“若當真如此，一個千年還不夠嗎？一千年都沒有能留住一個人的心，再多多少個一千年，都一樣。”冥越抿唇，腳步回轉間已然到了孟婆居的門口，“你現在就隻管乖乖休息，不準胡思亂想！”
“不講理。”孟孟勾起一個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你現在是打定了主意一條路不講理到底是吧！臭道士！我告訴你，我現在是有求於你，等你把那道仙氣給了我，本姑娘要把你按在腳底下踩才解氣！”一身紅裳的女子似乎被氣得跳腳，瞪得圓圓的眼睛褪去了些許媚態，到顯露出了幾分難得的稚氣。
一襲白衫的清風笑得隱忍，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若是天下人都像楚楚這麽求人，那大約也不會有什麽樂善好施之人了~而我們現在，大概也隻能睡在公孫家的柴房了~”
“清風！”楚夢君咬牙壓下一腔的怒火，勉強提起一個笑，扯著自己的鬢角，“清風尊者…我要你的仙氣真的是急著救人，天下大道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這不是什麽好討價還價的事吧？”
“這是佛家之道，不是我修得道。”清風搖了搖頭，“大道為公，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我早說了，楚楚若是真的想要我的這段仙氣，便陪我千年來換。”
“好啊！好啊好啊~”楚夢君眨了眨眼睛，笑得越發嬌媚，“你先給我仙氣拿回去救人，隻要孟孟一沒事，我就回來陪你千年。”
“好啊~”清風似乎全然沒有發現她眼底的小算盤，笑得一片和煦，“指天為誓，立下三界之盟，我便給你。”
“……”楚夢君唇角抽搐，似笑非笑，神情也跟著黯淡了幾分，“看來小道士這千年還真是長進不少…而我卻還像從前一樣，指望用這些低劣的手段可以騙到你…”
清風抬起她的臉，捏了捏，“除了這一件，你想怎麽騙都行。”
“哼。”楚夢君冷哼一聲拍開了他的手，剛想發作卻聽得門外一道讓人極不舒服的聲音響了起來。
“楚楚姑娘可在？夫人邀您前去相會。”略為低沉的聲音偏又透了些許女氣，聲音入耳隻覺得如跗骨之蛆，讓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原來是小釵姑娘~”楚夢君和清風對視了一眼，皆是笑了笑，她眯了眯眼睛，推開房門，看著門外那個粗壯的婢女笑道，“我就說昨日吃飯時怎麽沒聽見小釵‘姑娘’說話，想來‘姑娘’必定也是怕壞了大家的胃口吧~”
門口的人聽她一口一個“姑娘”，也不見怒色，隻恭謹行禮道，“驚擾姑娘了，不知姑娘可否隨我前去相會？”
楚夢君半倚著門，低頭玩著頭發，不甚專心的樣子，“我與夫人不過一麵之緣，不知夫人有什麽一定要單獨與我聊的事情？若真有什麽事，難道找這院中的另外兩位大師，不比找我的效果好麽？”
“哪裏能有什麽事。”小釵又行了一禮，“想來夫人左不過是有些女人家的家常想與姑娘聊聊，畢竟深閨寂寞，夫人又無甚密友。若是姑娘不便，小釵這便回去回稟了夫人也就是了。”
“怎麽會~”楚夢君回頭對清風笑了笑，“清風尊者~我這便要去赴約了，你可有什麽還要交代得麽？”
“早去早回。”清風起身在她的肩頭似是不經意地拍了一拍，笑著對小釵點了點頭。
楚夢君察覺身體裏微薄的、約摸隻夠支撐數個時辰的靈力，笑意更甚。回頭看著好整以暇的清風，心中怒意更甚。這個人幾天前還說不知道怎麽解禁製，這會兒倒是隨便拍一拍便能拍出靈力來了…
“雋娘底細尚且不明，你一個人前去自己小心。禁製我確實解不開，不過我渡了一道靈力給你，一旦出事，調動靈力，我便即刻出現。”
傳音入密的聲音在耳邊落下，楚夢君深深歎了口氣，上前對著小釵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