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再入幽冥府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孟孟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再也不想聽見什麽人跟她說“白光一閃”。白光一閃,耀光變成女人了;再一閃,耀光孩子生完了;又一閃,自己被困在了九幽絕地;最後這麽一閃,總算把他們閃回了九重天!
“天道之劫若當真這般容易便過去了,這些年,又怎麽可能沒有人闖得過這道大劫?”她獨自一人在明月宮醒過來,稍稍鬆了口氣之後便是無盡的焦慮。似乎有什麽事情,不對。
她隨手攔下一個清瘦的粉衫宮娥,“可有看見冥越?”
被攔住的人似乎被她嚇了一跳,待聽清她的話之後,神色大變,低聲道,“上、上神說什麽…小仙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孟孟挑眉,這九重天上,難道還有人不認識冥越?她也沒多想,隻點了點頭又問,“天帝在何處?”
那宮娥原本隻是低眉垂眸,聽她這麽一問當即跪倒在地,“上神饒了小仙吧!小仙實在不敢說啊!”
孟孟眨了眨眼睛,似乎這才發現不對,“你叫我什麽?”
“上神饒命!上神饒命啊!”那宮娥垂伏在地,極是恐懼的樣子。
“起來!”孟孟皺眉想將她托起,卻發現她死死的扣著地,連指尖都隱隱泛了幾分血色。她怔然後退了一步,“你起來吧,我不問你就是。隻是你可否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如今是地府的孟婆,你為何…為何要喚我一聲,上神?”
“小仙…”那女子這才將將敢將頭抬起,怯生生地,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無量天尊,還是小仙來為上神解惑吧。”
低沉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孟孟回頭,細細打量著不知何時出現的人。一身玄青色道袍,發髻一絲不見紊亂,一派修仙散人的模樣,她暗自警醒,“你是什麽人?我從未見過你。”
“上神不必如此戒備,上神的故人曾於我有傳話之恩。此處不是說話之地,還請上神隨小仙來,自然會明白一切。”來人說著輕推一掌,一個白虎模樣的印鑒浮在二人之間,“小仙丹辰子,這是小仙的仙印。”
“丹辰子?”孟孟看著腳邊瑟縮的人,終是點了點頭,“也好。”
孟孟隨著此人一路來到了天河邊,隻覺得越走越是偏僻,雖則心急萬分,可一想到冥越幾人的安危,又不得不沉下心,“丹真人究竟覺得,什麽地方,才是說話的地方?”
丹辰子聞言似乎笑了笑,可聲音卻不見笑意,“寒舍雖簡,但早些年小仙得了一件至寶,剛好可以阻絕天機。”
孟孟一聽他提起天機二字,眸中的光彩便黯了黯,她看著不遠處茅舍模樣的居所,再不發一言。
兩人一進門,孟孟便攔在了他麵前,“在你告訴我所謂的天機之前,是不是該先解了我的惑?你與我的哪一位故人,有過什麽糾葛,我怎麽不知道?”
“數月前,耀光帝君曾未亡妻帶過一句話。得此一言,小仙方覺,這漫長的修道光陰不過虛度,即便修得與天地同齊,孤身一人,大道與否,又有何重要。隻可惜小仙悟得太晚了些,茫茫人海,怕是要尋上許久,才能再見上亡妻之魂了。之所以到如今還留此身於此地,不過感念帝君恩德,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報帝君一話之恩。”
“原來如此。”孟孟也沒有心情感慨他的一番遭遇,隻記掛著他們幾人,“既如此,還請仙生解惑。”
“上神但問無妨。”
“你們為何都稱我為上神?我的神格早在七百年前便被天道抹去了,何來上神之稱?”
“因為諸天神魔令。”
“什麽?神魔令?”孟孟驚起,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帝君所行不過神佛令…如今竟是連諸天神魔令都下來了…”
“上神還請靜心,若隻是聽聞神魔令便如此失色,要如何得償心中所願?”丹辰子安撫地用浮塵撣了撣她的衣袖,見她沉了眸子坐下,這才又開口道,“三日前,你們四人被南極仙翁發現昏倒在天門之外,便急急將你們帶了回來。眾仙施法,卻不見你們蘇醒。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天外天突然飛出了兩道神魔令。”
“兩道…都說了什麽?”孟孟麵沉如水,神色晦暗。
“一令曰,複孟孟兔神之職,卸輪回之責。”丹辰子念了句道號才又開口道,“二令曰,上神冥越並耀光、朱雀二帝不能司其所任,戒除天籍。壓二帝入鎮魔柱,非召不得出。上神冥越,七日後受帝君雷劫。眾仙如有牽連其中者,視為同罪。”
孟孟聞言冷笑了一身,難怪方才的小仙一聽他們的名字便嚇成了那副樣子,原來竟還有個牽連之罪。她抬頭看向丹辰子,起身微施一禮,“虛名在身,不便大禮相謝。還請仙生告知,他們如今都在何處。”
“不知。”丹辰子也起身還了一禮,“非但小仙不知,隻怕這九重天上,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如今身在何處。小仙還了此恩便要去尋找故人芳魂,還請上神莫要放在心上。前路艱險,還請上神千萬靜心自持才是。”
“多謝。”孟孟牽了牽唇角便告辭了。既然這裏得不到答案,那麽,總有能得道答案的地方吧…
她站在那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時,神色越發複雜了幾分。
她這七百年始終站在這條路的另一邊,看著這世間所謂的悲歡離合,恍若還是昨天,她還拉著夢君的衣袖說情愛不過虛妄,天道方是永恒。隻是今日,這條路盡頭的那片幽藍的空間裏,就已經不見了那抹紅影。而滿口天道輪回的自己,竟為了違逆天道,才又踏上了這一條人間與地府之間的絕路。
她一步一步向前,腳下嘶吼著的惡靈觸及她的護體光罩便化作了一縷飛煙,可還是有成千上萬的惡靈前赴後繼,不知恐懼,不知疲倦。不遠處的幾根白玉柱依舊是這片肆虐的昏暗中唯一的光影,那柱子中間鏤空的地方,仍舊擺著泛著紅光的枯骨頭骸,隱約的紅光透出血腥之氣,讓這一片空間裏的腐朽之氣越發嚴重,令人窒息。
她越走便越靠近那片幽藍的天幕,眼前卻擋了一個白衣銀鎧的女子,長劍不染血,所過之處,惡靈退盡。
“文琪,我回來了。你卻要攔我麽…”孟孟摸了摸腰間的軟劍,她兀自笑了笑,“這柄劍,是千年前耀光送我的,名曰滄海。你說,滄海所覆之處,能不能救出它從前的主人呢?”
“你打不過我的,兔神。念在從前的情分上,你走吧,我便當你沒有來過這裏。”
“兔神…諸天神魔令啊…諸天神魔,不遵此令者,天斬之…”孟孟低聲笑了笑,“文琪,動手吧,我不怪你。”
她話音未落,便抽出腰間的軟劍堪堪抵擋住了一道銀芒。未及轉身,身後便又是一道劍意,她狼狽回手,一觸之下飛速回身後退。劍意未散,秉承滔天之勢而來,周遭惡靈尖叫奔離。
“叮——”孟孟的虎口被震得發麻,她退了又退,咬咬牙定住了身形,銀芒之後,是一道冰寒的眸子。她苦笑,“不愧是地府的戰神,是我自不量力了。隻是今日即便是我身隕於此,我也一定要見到他們無恙!”
“兔神,多年情分,我最後勸你一句,好好想一想諸天神魔令,莫要執迷。”文琪眸光複雜,似乎想說什麽,可終究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執迷?”孟孟大笑著挑開她的劍,化作一道紫芒飛入白玉柱群之中,“百年前我勸世人入道,你們說我是執迷,如今我要破道,你們也要說我執迷!執迷又如何?我隻要想要的人在身邊,即便與諸天神魔為敵又如何!”
“癡兒!”文琪低罵了一句還待要追,卻被驀然出現在身邊的人拉住了,她瞪他,“你就這麽看著她錯下去麽!”
娃娃臉上掛著一個甜到有些發膩的笑,“由得她去吧,你攔也攔了,應付得過神魔令,也對得住她了。”
“可是…”
“安心。”冥豆豆拍了拍她的手,“接連兩道神魔令,其中的蹊蹺自然不必我與你說。她如今是關心則亂,想著一邊還有五日的時間,一邊卻一定要親眼見上一見才能安心。隻是沒有冥越的隱紅絲,她自己又如何能進得去白玉柱?待耗個幾天發現沒有結果之後,自然會回去的,畢竟,帝君雷劫,以冥越如今的狀況想要扛過去,隻怕也是難啊…”
“我是擔心她情急之下,怕是傷了自身,也定要入那白玉柱啊…”
“自會有人勸她,你著什麽急。”冥豆豆見懷中的人瞪他,又笑眯眯地討好道,“你略攔一攔還好,難道還打算與她動真格的不成?”
“我要是跟她動真格的,她還能飛的過去嗎!”
“可不是~攔又不能攔,隻在這兒耗著她,萬一真出了什麽事,此間的責任,你可擔得起?”
“真出了什麽事…?”文琪皺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小係初掌大權,我們該回去看看他了。”冥豆豆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