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賞花(二)
是夜。
袁玉派牛車回公主府,將公主接了出來。
白日裏他走的匆忙,但也不曾忘了自己答應的話。公務處理好,便著人請吉祥,自己則早早前去準備。
牛車一路往前,剛開始路挺平坦,不多久便顛簸起來。吉祥皺眉撩開簾子,往外看。
外頭黑黢黢一片,唯有皎潔的月光灑在地上,勉強能看的分明。吉祥將頭伸出,前後看看,發現越走離城裏越遠。心裏不由得納悶。
袁玉說帶她去個好地方,莫非是城外?
放下簾子,吉祥舒了口氣。一旁的燕兒端上一碗紅棗水,“公主,您別急,先喝口水。”
吉祥接過淺飲了兩口,輕輕擦了擦嘴,“燕兒,你去寺裏有沒有見到了悟?”
燕兒聞言,一愣,“奴婢沒見到。”
“嗯……”吉祥拍了拍身旁毯子,靠在了上邊兒,“想必真是閉關了。本宮聽說隻有道士才閉關,怎的和尚也要閉關?將本宮的佛經拿出來吧。”
燕兒從身旁的矮抽屜裏拿出一本黃皮經書,這是今兒差人去買的。她看了看經書封皮,將它遞給了吉祥,心裏琢磨著:公主如今怎麽越發虔誠起來了?
不過,主子的事兒,她一個奴婢管不著。即便覺得跟了悟多少有些關係,但她也隻能閉嘴。
手裏捧著《心經》,吉祥默念起來。第一次聽,還是了悟念的。也不知怎的,吉祥總是時不時的想起了悟,想起那雙總是毫無波瀾的天藍色眼睛。
不多時,吉祥有些困了。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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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主府出來後,博淵一臉陰沉。
了悟?一個和尚?
他不在京城的日子,吉祥身邊還真出來不少人。博淵緊緊拽住衣袖,翻身上了牛車。
“小白,替本王子查查那個了悟,到底什麽來頭?”
“是,主子。”
博淵又掏出懷中的木娃娃,眼神有些惆悵。昨日父王又找他了,無非還是那幾句話。
“博淵,父王此次召你回來的目的,你也知道。風國與宋國蠢蠢欲動。你要好生協助大王子。”
“另外,當年父王為何冷落你,你也清楚。身為皇室,不能有汙點。更不能玷汙了皇族名聲。父王警告你,絕不能做出不顧人倫的事情。”
抽回神思,博淵神情一滯,雙眸緊緊盯著遠處的皇城,“不顧人倫……嗬……父王,這句話你沒資格跟我說。”
他想要的從來都很簡單,可是卻從未完全得到過。一個人一旦壓抑的久了,總會爆發出來。
“吉祥……”他俯身輕輕吻上木娃娃的唇,一絲輕喃隨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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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顛簸許久,牛車終於停下。
燕兒忙將吉祥叫醒,菲兒則點燃宮燈,下了車,站在一側,低頭伸出一隻胳膊。
吉祥睜著朦朧的眼睛,扶著菲兒的胳膊,踩著矮凳子下了車。
眼前是一大片蘆葦叢,無邊無際,隨風搖曳。鼻子裏聞到的是清新的河水味兒以及青草的幽香。天上是一輪皎皎明月,散發溫柔的月光,照在蘆葦叢上,顯得格外美麗。
一陣風吹過,吉祥抬起袖子,擋住臉,須臾,她又放下手,抬眼看了過去。身邊是數不清的蒲公英,飄飄蕩蕩,翻飛起舞。
吉祥被這景色迷了眼,張大嘴看著,忘了說話。
“娘子。”
蘆葦叢中突然有一個人提著暖黃色燈籠,推風扶柳般徐徐走來。
他一頭黑發隻用一根白色錦帶綁在腦後,鬢邊少許隨風飄蕩,雖然戴著麵具,可一雙溫柔的眼眸仿若星辰,讓人陷進去不能自拔。
“娘子,過來。”
吉祥兀自愣怔,須臾,才“嗯”了一聲,反應過來。
“相公,你要帶我去哪兒?”
“你來了就知道。”
燕兒和菲兒知趣的低首笑了笑,隨後紛紛退回了牛車旁。
吉祥伸出一隻手,握上袁玉的蔥白修長手指,木納地跟在後頭。一身薄荷綠紗衣繡著翻飛的蝴蝶,好像誤入人間的仙子,也同樣讓人挪不開眼睛。
更美的,是吉祥此時的眼神,就像初生嬰兒般,純潔。她望著前方的袁玉,從未覺得人生如此美好。
良久,袁玉才停下腳步。吉祥環顧四周,方圓幾十裏都是比她還高的蘆葦,什麽也看不見。
袁玉吹滅了燈籠,隻剩下漫天月光,灑在二人臉上。
“相公,你要做什麽?”
袁玉微微一笑,“你先閉上眼睛。”
吉祥聽話的照做,可是心裏又好奇又欣喜。
“好了,睜開。”吉祥感到身邊微風輕撫,蘆葦微微擺動。
就在睜開眼的一瞬間,吉祥不可思議又驚喜地張大了嘴,抬頭轉身,旋轉。
“相公,太美了!”
蘆葦叢裏,突然飛出數不清的螢火蟲,就像漫天的星星,圍繞著吉祥飛啊飛啊。她的身邊、頭頂,到處都是。這恐怕是吉祥這一生唯一一次見過這麽多螢火蟲的時刻了。
“美已經不足以形容,相公。謝謝你!”
袁玉輕輕解下麵具,看著吉祥笑,“我說了,隻要你開心,我做什麽都好。”
吉祥高興的翩翩起舞,猶如月中仙子。
“娘子,你真美。”
“相公……”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花,我袁玉今生能娶到你,足矣。”
吉祥一張嬌俏的臉微微紅暈,一雙杏眼望著袁玉,突然衝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親了上去。
許久,吉祥抬臉,臉頰緋紅,”相公,吉祥此生有你,也足矣。”
“娘子,是否今後我做什麽,你都不離不棄?”
“嗯。死生契闊……”
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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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
吉祥剛喝過安胎藥,準備睡下。門口就吵吵鬧鬧,打簾進來一人。
吉祥看過去,還未看清卻聽見了那人聲音。
“小姨!”
吉祥雙眼一亮,高興地迎了上去,“芙蓉?你幾時回來的?”
芙蓉笑著擁住吉祥,在她胸前蹭了蹭,“前幾日剛回,這不聽說爹爹與娘又鬧矛盾了,才不得已回來的。”
前年,芙蓉拜了個師父,上山上學武去了。原本以為還要好些年才能見,沒成想這麽快就回來了。
說起芙蓉拜師,還是跟算命的有關。早前芙蓉出生的時候,就有大師說她不好養活,稍不慎就會夭折。唯一的破解辦法就是找個東北邊兒的人,拜師。故而,長公主在芙蓉豆蔻年華就將她送出門,拜師學藝去了。
“芙蓉,來,小姨看看,嗯……長高不少,還更水靈了。”
“小姨也更加圓潤了,”芙蓉笑的賊兮兮地,“這說明小姨夫對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說著,芙蓉上了貴妃榻,兀自坐在上邊兒,抓起一旁水果吃了起來,“嗯,還是小姨這兒的東西好吃。”
吉祥沒好氣地點了點芙蓉的額頭,“你啊,還是這麽貪吃。可別胖了,小心嫁不出去。”
芙蓉一聽,不在乎地擦了擦嘴,“那怕什麽,反正我有爹娘,還有小姨你,更有皇爺爺,大不了到時候進國寺隨便當個編修得了。”
吉祥一白眼,捏住了芙蓉的手,“胡說。女子怎能進國寺。再說,江湖上英雄男兒那麽多,你好好挑一個不就行了。”
“嗯,知道了知道了。隻要不和親就行。”
聞言,吉祥的笑愣住了。是了,隻要不和親就行。身為皇族女子,說到底大多數都是犧牲品,她算是幸運的,碰到了袁玉。可是……芙蓉呢?
吉祥不禁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