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雪夜深閨促膝暢談
犬戎的秋季已經落了好幾場雪。這裏總是比別的地方冷許多，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傍晚時分又洋洋灑灑鋪滿整個國度。吉祥坐在窗前，仰頭看著天空。可是除了雪花，她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她隻是愣神而已。
偶爾幾片調皮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而後慢慢融化。融進了她的眼睛裏。
菲兒提著水壺從外邊兒進來，她看見吉祥麵前的金色火盆裏的炭火快要滅了，忙上前添炭火。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了吉祥有些憂傷的側臉，她手上火鉗一頓，心下微微酸澀起來。
她家公主的命也太波折了些。好不容易遇上個合心意的人，原本以為可以長久的幸福。卻不料，這才多久？便遇到揪心的事兒。
後宮裏的事兒，她見得也太多了。那個太皇太後明明就是不想公主嫁給琬琰大王。卻找個借口，隨隨便便就讓公主將封後大典錯過去了。
菲兒越想越有些生氣，她快速的添了些炭進去，而後將一旁的水壺放在的火盆旁。水壺裏的水已經很熱了，冒著白色的霧氣。菲兒趕緊轉身將早已準備好的花茶端過來，重新添了些熱水進去。
“公主，天太冷，您仔細別涼著了。”說完，菲兒將熱水端到吉祥身邊，輕輕放在了茶幾上。
菲兒的話將吉祥的神思拉回，吉祥的眼睫毛抖了抖，隨後轉過身來，“菲兒，現在幾更了？”
“剛剛過了一更。”
聞言，吉祥點點頭，沉吟片刻後，她微微皺起眉頭，低聲道：“本宮記得，以往這個時候，琬琰應該來了的。怎麽今日這樣晚？”
吉祥話音剛落，一旁的宮女抬首看了看，躊躇了一瞬後，小聲道：“公主……奴婢聽說，今日午後丞相的嫡女梅小姐來了……”
吉祥眉頭皺的更深，望著那個宮女，疑惑的眯了眯眼睛。這個梅小姐來了，跟琬琰回來的晚又有何關係？難不成……忽然，吉祥心裏一緊，望著宮女，“梅小姐此時還未出宮？”
宮女見吉祥的神情，忽然一愣，隨後緊張的手抖了起來，跪了下去，“公主，奴婢也隻是道聽途說，還望公主贖罪。”
“你起來回話。本宮為何要問罪？你快說，那梅小姐現在何處？”
宮女起身後，想了想，繼續道：“奴婢聽說，梅小姐是被太皇太後召進宮的。午膳過後，太皇太後又將大王宣進了壽康宮。剩下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吉祥深呼吸一口氣，忍住心底的酸澀和憤怒。她明白了，原來太皇太後竟然是這個意思。
原本吉祥還以為太皇太後是真的喜歡自己，不成想竟然是這般盼著琬琰跟別的女子歡好。吉祥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此刻琬琰在幹什麽。太皇太後無非就是想讓琬琰跟那個梅小姐多接觸，最好是能成了好事兒。如此，太皇太後也用不著再費心思，想辦法讓琬琰娶側妃了！
“公主！大王怎麽能這麽對你？！他可是親口說過，隻對你一個人好的！這些奴婢都記得，他怎麽能忘了？”
菲兒氣不過，眼眶瞬間紅了。
“菲兒！住嘴！”吉祥扭頭，輕聲嗬斥。畢竟這裏不是她的雅國王宮，菲兒作為婢女怎能直呼琬琰為“他”？萬一被有心人聽去了，問她一個死罪，也是不足道的。
菲兒憋著嘴，看了吉祥半天，最後一跺腳，轉身出了門，“公主，奴婢去給您準備沐浴的水。”
吉祥看了看菲兒的身影，心裏難過極了。她突然有一種悵然之感。不由得在心裏問：難道來犬戎，根本就是個錯誤？
想起以往的日子，她吉祥好歹一國公主，哪裏會受這樣的氣？可如今呢？她孤身在外，身邊兒除了菲兒、七七、小白，還剩下誰？
半晌，吉祥突然想起來，七七前幾天收到何之璧的消息，說是在犬戎邊界發現了類似清語的人，故而才動身去了犬戎。想著，這都幾天了，應該也快回來了。
至於小白……他畢竟是個男人，不能在宮裏隨便走動，所以被安排在了驛館。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王宮裏，她吉祥當真再也找不到一個知心人了……原本，她還有琬琰，可是……再過不久，就真的不一定了……
想著想著，吉祥忽然心裏一酸，眼淚便湧上來，她抬起袖子稍稍擦了擦眼淚。
要是知道會是今天這樣，當初還不如不來犬戎。
正當吉祥出神之時，突然聽見門外公公大聲唱道：“太後娘娘駕到。”
吉祥一驚，趕緊擦幹眼淚，起身迎了上去，“吉祥參見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封王後此時已經成了太後，趕緊上前將吉祥攙扶起來，神色慈祥地看了看，拍了拍吉祥的手，“吉祥，你今日憔悴了不少。怎的不上哀家那兒去坐坐？”
封太後一邊說著一邊牽著吉祥往裏邊兒走，走到桌邊坐下，隨後環視了一下四周，“你屋子裏也太素淨了一些，明兒個哀家讓人給你再添置點兒東西。還有這火盆。你們幾個，是怎麽伺候公主的？火盆裏的炭火都快滅了，都不知道添麽？”
封太後話音一落，一屋子的奴才全都跪下了。
“奴才（奴婢）該死，望太後娘娘贖罪。”
封太後扭回頭，看著吉祥，雙眸滿是愧疚，“吉祥，你若是有什麽要求，盡管跟哀家說，你是哀家的媳婦，未來的王後，千萬莫要委屈了自己。”
聞言，吉祥看了看封太後，隨後點了點頭。還沒等吉祥開口，她身後的菲兒忍不住了。
“太後娘娘，我家公主確實有委屈，隻是公主不說罷了，公主……”
“菲兒！”吉祥回首看向菲兒，吼道，“莫要胡說。”說完，她又轉頭看向封太後，不好意思地垂首道，“是吉祥管教不嚴，還望太後贖罪。”
封太後看了菲兒一眼，那個丫頭現在已經低著頭啜泣起來。看到這一幕，封太後立即明白過來。她看向一旁的嬤嬤，輕聲道：“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了。都到外邊兒候著吧。”
封太後話音一落，宮裏的奴才們全都退下去了。
此時，封太後才語重心長地看著吉祥，“哀家知道今日原本是你的封後大典，但你卻被太皇太後叫去了壽康宮。太皇太後一定是說了什麽，對不對？”
聞言，吉祥詫異地看向封太後，當接觸到太後慈善的雙眸後，吉祥心裏的酸澀苦楚忽然更加濃重。她默默點了點頭。
“吉祥，你的委屈哀家都知道。太皇太後有她來人家的顧慮，你也莫要怨恨。如今琬琰才剛剛登基，伽達仍舊虎視眈眈，我們不得不借助其他的勢力。這些你應該都明白。哀家知道，你與琬琰鶼鰈情深，哀家也很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幸福。可是吉祥，琬琰不是一般人，他現在已經是大王了。身為後宮的女人，有時候許多事情，我們也很無可奈何……”
說到這裏，封太後忽然輕輕笑了笑，那笑容顯得有些苦澀與無奈，但卻充滿了回憶。
“還記得，當初哀家剛進宮的時候，也是很天真。以為大王總會到哀家宮裏來，畢竟他曾經那麽熱烈的愛自己。起初，大王確實天天往哀家宮裏跑，可是時間久了，他便漸漸來的少了。直到最後，一個月也來不了一兩次。”
封太後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還有庭院裏那顆合歡樹。
“雖然一開始哀家並不愛大王，可是作為女人，總是希望自己的夫君是完全屬於自己的。但是後來哀家才知道，後宮的女人，永遠都得不到完整的夫君。吉祥，哀家不是想讓你放棄琬琰，恰好相反，哀家是希望你莫要放棄。琬琰這個孩子，雖然哀家接觸的時間還不長，但是哀家相信自己的眼睛。”
封太後突然回頭，看著吉祥，目光灼灼，“他是個聰明而堅定的孩子。但凡他認定的，就一定會做到。他曾說過愛你，就一定會愛你。他說後宮隻會有你一人，那麽終有一天，他一定能做到。吉祥，你要相信琬琰。”
聽到這裏，吉祥咬著下唇，含著淚點了點頭。她當然相信琬琰，他對佛祖那麽的虔誠，他總是這樣，隻要認定就會執著。可是吉祥害怕的卻是“無可奈何”四個字。
自小吉祥就看慣了後宮的紛爭。她的母後與父王當初是何等相愛，可是後來呢？終究抵不過事實與時間。
忽然間，吉祥有些動搖了。如今的琬琰，果然不同往日了啊……
“吉祥，哀家相信自己的兒子。哀家也相信兒子的眼光，所以吉祥，你一定莫要放棄。太皇太後那裏，你莫要擔心，哀家會去替你說話。”
封太後轉身，握住吉祥的手。吉祥感激一笑，點了點頭。
吉祥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琬琰的場景，也想起了無數個跟琬琰在一起的日子。
她愛琬琰。越來越愛。所以，她不會放棄。縱然心裏害怕，但是她相信琬琰。
“太後，吉祥感謝您的厚愛。”
“傻孩子，哀家愧對琬琰，可是哀家也愛琬琰，所以哀家愛屋及烏，也愛你。時辰不早了，你趕緊休息。今夜，琬琰應該不會來了。”
聞言，吉祥猛的抬頭，欲言又止。
難不成琬琰真的要在壽康宮就寢？那麽……那個梅小姐呢？
看出吉祥的心思，封太後笑了笑，“放心，琬琰早就回到了勤政殿。現在正在跟大臣商討國事。今夜估計要歇在勤政殿了。”
吉祥聽到這句，忽而鬆了口氣，微微一笑，“那吉祥就恭送太後。”
封太後點點頭，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