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看見他們殺無赦
隻是大口喘息,“逃不掉嗎?是不是今天,我一定得死?”
冥熙玄搖頭,動了動嘴唇,慘白的俊臉,沾滿血汙,在這樣的夜裏,他絲毫不顯狼狽之色,反而有種淒厲的美。
脫下滿是血跡的外衣,他露出精瘦的上半身,白雪的反光下,他的肌膚,竟然隱隱帶著紅色。
冥熙玄閉上了眼睛,不知道他念了一句什麽,麥色的肌膚,憑空出現了一件鮮紅的衣衫。
這件衣衫,十分熟悉,因為它的顏色,帶著某種嗜血的魔力,讓人隻需一眼,就再也無法忘記。
白丹煙確定,她見過這件衣衫,這就是曾經藏在玄王府的血衣,那件被她當做,冥熙玄殺害仁孝太子罪證的血衣……
她站在那裏,沒有說話,遠處的黑影,已經蠕動的更加迅速,旁邊癱軟在地的暗衛,大哭了起來,悲惻中帶著絕望。
冥熙玄咬咬牙,將血衣穿在白丹煙的身上,他雙手摟著她的肩膀,聲音堅定,幽深的眸子,更是如大海般深沉,“照顧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說完,他穿上了自己滿是血汙的錦衣,撿起地上的長劍,朝著遠處的黑影殺去。
白丹煙頓時明白了什麽,她大叫一聲,“不要——”
纖瘦的身體,披著他鮮紅的衣衫,隨著他的背後,在他融入黑影的時候,拉住了他的手。
冥熙玄回頭看她,她清眸瀲灩的看著他,他的手被她拉著,另外一隻拿劍的手,已經快要被黑影吞沒。
白丹煙另外一隻手,脫下了身上的血衣,朝著黑影砸去。
血衣在風雪中,光彩奪目,那流光溢彩的紅色,仿佛一團火般,鮮活起來。
冥熙玄眉頭緊皺,狠眯了一下眸子,怒道,“你做什麽?”
“我不喜歡欠人的,所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她大步上前,跟他比肩而立。
兩人的發絲,在風雪中飛舞,緊緊的纏繞在一起,繾綣纏綿。
後麵的暗衛,忽然響起什麽一般,大叫了起來,“火,用火……”
白丹煙頓時了然,冥熙玄脫下了衣衫,白丹煙點燃了火折子,衣衫燃起了熊熊大火,湊近黑影的那一刻,她聽見了一陣淒厲的叫聲。
“嘭”一聲,隨著驚天動地的爆破聲響,黑影倏然爆炸。一時間地動山搖,山石崩裂。白丹煙感覺耳朵“嗡嗡”作響,伸手一碰,耳朵已經溢出溫熱的鮮血,她的身體被冥熙玄抱住,飛身而起。
狼煙滾滾中,兩人的身體順著雪山滾落,血跡泥濘,山石滑體,大山瞬間被夷為平地。
*
寒墨府的眾人,被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驚醒,德妃披著衣衫起身,屋內的紅色火爐,燃燒正旺。
她臉色蒼白,被爐火倒映的眸子,跳躍著兩簇火苗。
喚著丫鬟的名字,她走了出去。
丫鬟也聽聞聲音,趕緊跑了過來。
“杏兒,出什麽事了?地震了嗎?我看這寒墨府的房子,並不結實,你去看看三爺和六爺怎麽樣了!”德妃蹙著眉頭,擔憂的說道。
丫鬟去而複返,喘息道,“娘娘,六爺和三爺,都不在府內!”
德妃擔心起來,“他們去了哪裏?”
“六爺去了山上打獵,三爺的房內,空無一人,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丫鬟低著頭,回答的恭恭敬敬。
德妃蹙眉,“這聲音似乎從山上傳來,派人去看看,立刻派人尋找三爺和六爺!”
“是!”丫鬟躬身領命,隨即退下。
德妃看著後山,臉上滿是憂色。
天亮十分,德妃在丫鬟的攙扶下上山查看,隻見整座據靈山,已經坍塌,原本被白雪掩埋的石山,化為一片礫石。
她站在山腳,臉色蒼白。
陽兒進山打獵,現在還沒有回來,而且據靈山忽然爆炸坍塌,這讓她不得不擔心,這場爆炸,跟冥熙躍有關。
侍衛搬著巨石,所有人忙的熱火朝天,德妃站在風雪中,竟然感覺不到冷。
旁邊的丫鬟上前,又說了一句,“娘娘,玄王和玄王妃,從昨晚開始,也消失不見了!”
德妃眉頭蹙的更緊,一涉及到白丹煙,她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個女人,太聰明,也太厲害!
若是陽兒和她一起失蹤,她倒是不擔心,可是若是非墨,那麽事情就嚴重了。
果然,侍衛搬了一個多時辰的礫石,發現了第一具屍體,那是穿著黑色衣服的寒墨府暗衛。
暗衛的周身肌膚,已經被燒的焦黑一片,那血肉模糊的五官,已經分不清本來麵目。
所有人看的心驚,這種死法,簡直太慘烈了,四肢已經被炸的不見,腸子也裸露在外。
德妃捂著嘴巴,臉色難看。
旁邊的大宮女吩咐,“挖,繼續挖……”
“杏兒,你說,墨兒會不會已經……”德妃不敢去想這個後果。
杏兒握住了德妃的手,“不會的,娘娘,三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會沒事的!”
德妃點頭,握著杏兒的手,始終不敢鬆開。
又挖了幾具屍體出來,可是都不是冥非墨,德妃提起的一顆心,已經放下,那邊卻驚呼了起來。
“是殿下,殿下的馬靴……”侍衛撿了一隻靴子,大叫起來。
這邊的侍衛,趕緊去那邊幫忙,一起挪動旁邊的巨石,巨石下麵,冥非墨直挺挺的躺著,那張慘白的俊臉,毫無生氣。
德妃尖叫一聲,驚慌失措的上前,扶住了冥非墨的身體,“墨兒墨兒……”
她大叫起來。
旁邊的侍衛提醒她,“娘娘,三爺已經……”
德妃哭喊,“住口,你們給我住口,張禦醫,快宣張禦醫……”
張禦醫被扶了上來,他伸出兩指,在冥非墨的鼻子上探了一下,接著無奈的搖頭,“娘娘,在昨晚子時左右,殿下已經沒氣了!”
德妃臉色一白,身體顫巍巍的,險些昏倒。
她看見了冥非墨胸口,插著的一把飛刀,緩慢上前,一把抽出了那把飛刀。
血已經凝固,那把飛刀,卻依舊森冷。
她嘴唇蒼白,看著飛刀的眼中,流出淚水。
白丹煙,是白丹煙殺了墨兒……
恨意盈滿胸腔,她險些捏碎手中的這把飛刀。
“娘娘,這飛刀……”旁邊的侍衛,也有人認出了這凶器,遲疑的開口。
德妃深吸一口氣,忍住眸中的淚,“三百裏加急,給皇上報喪,順便準備三爺的後事,我要帶著三爺的屍體,回京——”
“可是三爺逝去的原因,該怎麽寫?”那侍衛疑惑的問道。
德妃將飛刀藏入袖中,“流匪所為,有流匪襲擊了寒墨府,三皇子為了追擊流匪,所以不幸身亡!”
侍衛遲疑的應聲,躬身退下,德妃的眸中,是刻骨銘心的恨意,她緊咬牙齒,在心中暗自刻下白丹煙的名字。
白丹煙,此仇不報,我枉為人母……
旁邊一個,紫色衣衫的丫鬟,不住的哭著,青竹淚流滿麵。
現在據靈山被炸毀,三皇子死於非命,小姐也凶多吉少。
德妃轉身,看著青竹,她認得這個丫鬟,是白丹煙的貼身婢女。
緩慢上前,她伸手拭去青竹臉上的淚,“別哭了,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青竹愣住,站在那裏不說話,眼淚卻掛在臉頰。
德妃麵露苦澀,“丹煙也被困在裏麵了吧?你放心好了,這個孩子,福大命大她不會有事的!”
青竹心裏,滿滿的都是感動。
平日裏德妃都是高不可攀,現在竟然紆尊降貴,過來安慰她,她自然是感激零涕。
抹了一把眼淚,她哭泣著道,“老爺也在裏麵,他跟著三爺一起,被困在據靈山!”
德妃的臉色,頓時一變,“白齊年也來賀州了?”
青竹自知失言,不敢多說什麽。
臣子瞞著皇上,私見皇子,這罪名可大可小。
德妃意識到自己失態,隨即搖頭歎息,“放心好了,墨兒是我的孩子,我也在挖空心思的幫他回京,可是現在……“
她拉了青竹的手,“來,過來跟我說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青竹有些猶豫,可是看著德妃溫和的樣子,還是將事情消減了一番,說了出來。
她自然隱瞞了冥非墨和白齊年要殺白丹煙的段子。
德妃點頭,看著青竹素淨的臉龐,若有所思。
*
雪山,蒼莽的白色,蔓延到天邊,睜開眼睛,就是一望無際的白。
白丹煙動了動手指,接著推開了身上的肉墊。
她吃力的坐起身,發現自己的胳膊,火辣辣的疼,小臂的地方,血肉模糊。
深吸一口氣,她看向了旁邊的冥熙玄。
冥熙玄光著上半身,那麥色的肌膚,沒有一處完好,全部都是爆炸中的灼傷。俊美的臉上,也多了幾處焦黑,紅色的血,從他鎖骨的位置汩汩溢出。
也不知道他流了多久的血,身下的白雪,已經染紅,整個人在慘白的雪色中,觸目驚心。
她忍著身上的疼痛,上前,搖了搖地上的冥熙玄,“冥熙玄,冥熙玄——”
她叫著他的名字。
冥熙玄緩慢的睜開眼睛,染血的眼皮,仿佛有千萬斤重。
他不能說話,事實上,他也無法說話。
下巴僵硬,耳朵的位置,有一塊肌肉被炸傷,他懷疑自己以後都不能說話了。
她擔憂的看著他的眼睛,“你能動嗎?我們不能呆在這裏,會遇見尋食的野獸!”
冥熙玄無法說話,嘴唇囁嚅,卻沒有發出聲音。
白丹煙咬咬牙,打算背起他,他皺起眉頭,表示反抗。
可是這個時候,虛弱的他,哪裏能夠反抗的了?隻能任由她背著自己,一步一步朝著旁邊走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源,她將他安置在一塊巨石上麵,取了水,將淨水喂入他的口中。
他喝了水,精神似乎好一些,卻依舊不能說話。
她坐在他的旁邊,氣喘籲籲,“我們這是在哪裏?據靈山沿著東南方延伸,東高西低,我們應該在山的陰麵,隻要我們走出這邊,應該就能到達寒墨府!”
冥熙玄閉了閉眼睛,這個傻丫頭,她殺了冥非墨,若是這個時候回寒墨府,德妃會放過她嗎?
可是他無法說話,也無法傳達自己的意思,事實上,他想要動一下,都覺得困難。
白丹煙直起身體,她將自己的棉衣脫了下來,搭在他的身上,“你休息一下,不要再用內力禦寒,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到獵物,若是我們能補充體力,再走出這裏,就會簡單很多!”
她將棉衣裹緊了他的身體,自己穿著單薄的白色中衣,走了出去。
她一向不畏寒冷,所以穿的不多,身上的棉衣脫下來給冥熙玄禦寒,自己倒也能承受。
隻是冥熙玄太過虛弱,她必須想辦法讓他盡快恢複,因為這深山腹地之中,什麽危險都可能遇上。
沿著雪山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她看見了地上有熊的腳印,看深淺,應該體型龐大。
她蹙眉站在那裏,已經有了主意。
回身,帶著冥熙玄找了一個避風的地方,隨即安置下來。
她查看著他身上的傷口,每看一個,眉頭就緊皺了幾分,看到最後,她已經如看怪物般,看著冥熙玄。
這麽多,這樣深的傷口,不知道他是怎麽堅持下來的,若是一般人,怕是有三條命都直接掛了。
她撕開衣襟,然後幫他包紮傷口,從身上找出療傷的藥,她喂他吃了下去。
他無法反抗,也無力反抗。
吃了藥,他沉沉睡醒。
隻是這樣冷的天氣,他又沒有衣服禦寒,很容易就這樣一睡不醒。
白丹煙搖晃著他,“冥熙玄,不要睡,我們來講故事好不好?”
冥熙玄睜開眼睛,眸中滿是疑惑之色,她緩慢開口,“從前有一隻兔子,和一隻老虎賽跑,不對,是跟一隻烏龜賽跑……”
冥熙玄閉上眼睛,他還是睡覺算了。
白丹煙繼續搖晃他,“不要睡,我告訴你,這附近有一隻熊,等一下我打算沿著腳印去宰了它,所以你得養足精神,等一下保護自己!”
冥熙玄睜開眼睛,眸中滿是凝重之色。
熊一般都有兩隻,雌雄一雙,若是殺了其中一隻,另外一隻肯定發狂。
依她現在的體力,估計不是熊的對手。
看出了他眸中的擔憂,她深吸一口氣,“我們需要食物,還需要衣服保暖。殺了熊,剛好給你做熊皮大衣,還能有食物果腹,所以你等著我,估計太陽下山,熊就要出來了!”
她轉身想走,他卻拿僵硬的手,一把抓住了她。
她不解,他就拿手指,在雪地上寫著,“毒……”
她恍然大悟,他是讓自己,拿毒藥毒死熊嗎?
可是自己的身上,都是一些整蠱用的東西,頂多讓人變變色,哪裏有毒藥毒死那些龐然大物?
冥熙玄的手,顫抖著,從長靴中摸出藥包,白丹煙拿在手中,輕嗅了一下,頓時明白。
這是蛇毒,就這麽一小包,毒死三頭熊,綽綽有餘了。
她拿著藥包,拍了拍冥熙玄的手,“放心好了,我七歲的時候,就殺死過一頭熊,現在有你的毒藥,更是手到擒來!”
她幫冥熙玄掖好了衣服,接著起身,朝著熊的腳印走去。
冥熙玄躺在原地,靜靜等候,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遠處傳來了熊的咆哮之聲,他擔憂的皺起眉頭。
幾秒之後,是重物落地和熊的慘叫。
他知道,她成功了,心裏的一顆石頭放下,他閉上了眼睛。
白丹煙拖著這樣的大熊,幾乎舉步維艱,肩膀上掛著白綾,白綾幫著大熊的兩條腿,她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長長的拖痕,鮮血流了一地。
遠遠的,她喊了起來,“冥熙玄,冥熙玄……”
冥熙玄沒有反應,依舊是閉著眼睛。
她擔憂起來,放開了熊,跑著上前,“冥熙玄——”
她跪在他的對麵,擔憂的看著他的眼睛。
冥熙玄睜開了眸子,清幽的鳳眸,恍若一汪深潭,頃刻就將她吸了進去。
她站起身,喘口氣,“我把熊打回來了,今天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等明天再找回去的路!”
他閉上眼睛,表示不語。
冥熙玄臉色凝重,眸中浮現憂色,因為隨著箭雨的到來,周圍又出現了大批流匪模樣的人。
兩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傷,冥熙玄更為嚴重,甚至有些地方,已經見了骨頭。
他一步一步的後退,拿起拄地的拐杖,撥開了箭雨,白丹煙跺腳,拿著短刀想要衝過去。
冥熙玄搖頭,前麵明顯埋伏了更多官兵,他們這樣出去,隻能以卵擊石。
兩人相互扶持著,朝著雪山腹地躲去,冥熙玄的傷口,再次裂開,殷紅的血,順著鎖骨流下。
白丹煙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肯定會落入這些偽禁軍的手裏。
但是她帶著冥熙玄,根本逃不動,而且越來越大的禁軍,朝著這邊湧來。
她推了推冥熙玄,“你想辦法自己走,他們的目標是我,我過去引開他們!”
他卻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皺著眉頭,他平靜的看著她素白的小臉。
閉上眼睛,他的嘴唇顫抖,似乎在念著什麽無聲的咒語。
瞬間,他身上雪白的熊皮外衣,變得猩紅無比,睜開雙眸,他的眸子也如血如霞。
大量的黑色影子,從他的四周湧出,白丹煙幾乎惡心的吐出來,又是那些東西,蛆人……
隻是這一次,蛆人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那些禁軍。
她眼睜睜的看著,蛆人將禁軍包圍中間,然後一點一點吞沒。
那仿佛是一團黑色的龍卷風,慘叫著,所有人在風中掙紮,也有些看見了蛆人的可怕,趕緊惶恐的逃命。
白丹煙愣住了,她一直都明白,冥熙玄的背後,有一股邪惡的勢力,隻是她沒有想到,連蛆人都跟他有些關係。
她站在那裏,有些發抖,對這些蛆人,她實在是又惡心又害怕。
冥熙玄拉住了她的手,說了一個字,“走——”
這一個字,幾乎耗費了他所有力氣,顎骨的地方,刀割般的疼痛,他拉著她,一瘸一拐逃竄。
白丹煙回頭的時候,後麵的蛆人已經消失不見,一切仿佛都是幻覺,隻有那些侍衛,躺在地上不住打滾。
冥熙玄又一次昏厥了,這一次,她不敢在靠近據靈山的位置,多做停留,隻能背著他逃。
前方道路不明,後方追兵窮追不舍,冥熙玄又昏迷不醒,身上還有這麽多的秘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走出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