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的一生隻能用失敗兩個字形容
曾經,他跟杜曉芙也流落荒野,不過那個善良的丫頭,忍受不了他解刨野生動物,她寧願餓著,也不要吃他打來的獵物。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心裏無限唏噓,他的動作毫不含糊,將一整頭鹿皮,完整的剝了下來,然後丟在白丹煙的腳邊。
白丹煙給自己做了打齊膝蓋的長筒靴,又將熊皮的邊角餘料,給自己做了齊膝的無袖背心。白色的中衣,衣袖被她用布料緊緊纏起,外麵罩著雪白的無袖齊膝背心,搭配起來,倒也好看到極致。
將一頭烏黑的秀發,高高挽起,用麻繩綁住。再自己製作了弓箭,帶上食物和草藥,兩人休整了三日之後,朝著南方出去。
這樣一路行了七日,兩人遇見的野生動物越來越少,甚至有些地方,寸草不生,隻能依靠兩人攜帶的烤肉生活。到了最後,烤肉已經食完,兩人卻不知道,還有多少路才能走出無人區。
靜靜的坐在地上休整,白丹煙看著天邊的陽光,覺得格外刺眼。
已經七天了,七天來,他們沒有打到一個獵物,也沒有看見一顆植物,隻能以雪充饑,朝著一個方向走著。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少天,因為連著三天,他們顆粒未進,滴水未飲。
白丹煙有種,他們方向錯誤的直覺,可是冥熙玄堅持,這條路沒有錯。
兩人埋頭前進,都一言不發,因為這個時候,說話也要耗費力氣。
另外一邊,經過了二十天的顛簸,冥熙躍終於帶著冥非墨的屍體,回到了京城。
賀州是冰天雪地,可是京城已經到了初春。
皇帝身著單薄的中衣,在看見冥非墨棺槨的時候,一口血生生噴出,他站在那裏,麵容扭曲蒼老,整個人都瞬間老了十歲左右。
太子冥冽痕不住的大哭,他跪在地上,哭天搶地,“老三啊,你怎麽就拋下哥哥和父皇走了?你讓父皇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老太後站在一邊,雙眸含淚,顫巍巍的身體,似乎隨時都要倒下。
德妃雙目紅腫,她上前看著太後,屈膝跪下,還沒有說話,眼淚已經撲簌簌落下。
“老祖宗……”她哽咽著,說不出話。
“這是怎麽了?我的水水怎麽了?我的墨兒怎麽了?”老太後大叫著,哭了起來。
旁邊人跟著一起哭泣,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現場愁冥慘霧。
因為路上耽擱多日,屍身已經腐臭。再加上提前多日,消息就已經傳回。所以冥非墨的身體,在運回京城的當日,下葬皇陵。
皇帝追封冥非墨為平孝安王,因為冥非墨沒有子嗣,所以諡號冥安王。
將國姓冠在冥非墨的諡號前麵,也可見皇帝對其的重視程度。
隻是逝者已逝,再多的讚譽,顯然已無用。
呆在長秋宮的殿內,皇帝神色寂寥。
太子才庸,偏偏貪圖享樂。
老三才高八鬥,偏偏心術不正,現在落的個客死異鄉的下場。
老四,老四著實是所有皇子中,最適合做皇帝的一個。
可是偏偏,他跟三聖門有著莫須有的關係,而且現在,他下落不明。
說不定老三的死,就跟他有極大的關係。
皇帝坐在那裏,麵色蠟黃,他已經病入膏肓,自己都能聞見,自己身上的腐臭。
他時日無多了……
可是他的幾個孩子……
想起這些,皇帝潸然淚下。
老五早夭,現在身邊,他唯一能夠依靠的,也就是老六了。
還有他的小七,年僅八歲的小皇子。
若是太子登基,他擔心冥冽痕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小七冥非瀾。
想到這裏,他招呼李公公,去傳了七皇子。
小七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根風車,風車轉悠,他發出清脆的笑聲,白皙的臉上,笑容純淨。
看見皇帝站在那裏,狗摟著背,冥冽瀾歡呼起來,“父皇——”
皇帝彎腰,想要抱起冥冽瀾,可是失敗了。
現在他的身體,拿筆都困難,別說抱孩子了。
“瀾瀾,你手中的風車,是誰給你的?”皇帝開心的逗著孩子。
這個孩子,生母是個宮女,一出生生母就死了,現在由德妃照看。
冥冽瀾吹著風車,回答的漫不經心,“六哥,是六哥親手做給我的,六哥可好了,父皇你能讓瀾瀾住進六哥的皇子府嗎?瀾瀾不想跟六哥分開!”
冥冽瀾笑著,天真爛漫的神色,仿佛皇帝心中,盛放的一顆曼陀羅,帶著致命的癮,生根發芽,蔓延到五髒六腑。
皇帝擁住了冥冽瀾,“好,父皇死後,就由你六哥照顧你!”
“父皇,什麽是死?我不想要父皇死,也不想要三哥死!”冥冽瀾抬起頭,天真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皇帝苦澀一笑,“瀾瀾這些年,被德妃保護的很好!”
確實很好,不然一個八歲的孩子,不可能如此天真爛漫,生活的無憂無慮。
他是在皇家,不是在普通的百姓家裏。
在皇家,這種天真爛漫,就是一種致命的缺陷。
皇帝仰頭,眸中已經有了淚光。這些年,他實在太過相信德妃,所以才將這個孩子,交給德妃看管。
正在惆悵著,外麵傳來了李公公的聲音,“德妃娘娘,七皇子在皇上這裏,您不用擔心!”
德妃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接著走了進來,她一見皇帝滿臉是淚的樣子,頓時一驚,跪地行禮。
“皇上,小七惹您生氣了,是臣妾沒有教好,您不要怪罪小七,要怪就責罰臣妾吧!”德妃跪在那裏,誠誠懇懇。
皇帝怒道,“朕確實該罰你,德妃你將小七教成這個樣子,德妃,你居心何在?”
德妃不解,驚慌的伏地,“皇上,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在皇家卻心無城府?八歲的孩子,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德妃,朕記得當年,你對老三和老六,要求不是一般的高!下雪的日子,他們還要早起練武,瀾瀾呢?你究竟為瀾瀾做了什麽?”皇帝怒道。
德妃臉色惶恐,抬起頭,眸中有淚,“皇上,自古以來,最難後母!瀾瀾並非我親生,若是我拿著藤條,逼他讀書練武,那麽怕是要落的個虐待七皇子的罪名!若是皇上覺得我心懷不軌,那麽就賜我死罪,讓我下去陪伴墨兒,是我沒有將墨兒教好,才讓他落得個橫死異鄉的下場!”
德妃沒有哭,眼淚卻一顆顆墜落,她跪在那裏,臉色蒼白,神色堅定。
皇上歎息一聲,仰頭,無奈的看著房頂的雕梁畫棟。
他的一生,有七個兒子,五個女兒。女兒全部外嫁,唯有五個兒子陪著他,現在……
淒涼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環視著周圍的一切,他要這些有什麽用?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保不住啊!
年輕的時候,他跟自己的兄弟爭鬥,老了,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們爭鬥。
沒日沒夜的堤防,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他的一生,隻能用失敗兩個字形容。
站在那裏,他淚流滿麵。
他開始有些想念老四和老六。
不知道為何,眾多皇子之中,他覺得,隻有這兩個孩子,才給他最真實的感覺。
站在那裏沉吟片刻,他喚外麵的李公公,“傳六皇子過來見朕——”
李公公慌忙去了,皇帝走過來,扶起德妃,“起來吧,或許是年紀大了,擔心的事也多了。朕在離開之前,再也不想看見,任何兒子有事,你明白嗎?”
德妃點頭,拉住了冥非瀾,“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帶著瀾瀾去禦膳房看看,藥煎好了沒!”
皇帝揮了揮手,德妃拉著冥非瀾離開,走出長秋宮,她深籲了一口氣。
皇上似乎,已經在懷疑她了。
現在墨兒不在了,她所有的希望,全部都在陽兒身上了。
離開長秋宮,她遇見了李公公帶著冥熙躍,迎麵走來。
冥熙躍剛從舒莫言那裏過來,知道了皇上的大限,不過一個月。
他心裏悲哀的同時,有些莫名恐慌,他真的,能夠成功嗎?
看見德妃,他頓住了腳步,跟德妃行禮。
德妃點頭,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角,“皇上心情不好,你去了,不要惹你父皇生氣!”
“三哥的事情,對父皇的打擊很大,母妃也要保重身體才好!”冥熙躍皺眉說道。
德妃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澀一笑,“死者已矣,活著可追,放心好了,母妃想的通透!你也要安慰安慰你父皇才好!”
冥熙躍點頭,德妃的話裏,處處提起父皇,似乎饒有深意。
德妃眸光幽深,複雜的一言難盡,她繼續拍著冥熙躍的肩膀,“現在,京城隻剩下你和太子兩兄弟還有小七,你要和太子哥哥好生相處,不要讓父皇擔心,明白嗎?”
冥熙躍點頭,“明白!”
“去吧,母妃去禦膳房看看!”德妃拉著冥冽瀾,轉身離開。
冥冽瀾對著冥熙躍擠眉弄眼,歡笑著離開。
冥熙躍則是眸光深沉,盯著冥冽瀾的背影,一言不發。
長秋宮內,冥熙躍跪坐在皇帝身邊,給皇帝捏著雙腿。
“陽兒,你和鈴蕊成親半年,什麽時候,生個胖小子,給父皇玩玩?”皇帝試探的問著冥熙躍。
冥熙躍抬頭微笑,“父皇想玩,就自己去生,冽陽隻有一個弟弟,覺得孤獨寂寞呢!”
“混賬!”皇帝佯怒,笑著,“提起小七啊,真是天真爛漫,你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可沒有這樣可愛!”
“小七是很可愛!”冥熙躍讚同的點頭,雙手的力道,不輕不重的拿捏在皇帝的腿上。
“那朕將小七交給你如何?你在朕百年之後,照顧他!”皇帝聲音溫和。
冥熙躍點頭,“好,等他長大,我在給他娶個漂亮媳婦,看著他生幾個兒子……”
皇帝笑罵,“你連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還是別攙和小七的了,你隻需要答應朕,不能讓任何人傷了他的性命!”
冥熙躍歎息,“我的父皇啊,你操心的會不會多了一點?小七乖乖的,天真可愛,有誰會舍得傷了他的性命?”
“你三哥就是前車之鑒,小六啊,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朕覺得,你三哥的死,肯定不簡單,絕對不是流匪所為……”皇帝苦口婆心。
冥熙躍卻不耐煩,“好了,好了,父皇,我也過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你呆在這裏不要胡思亂想,我去去就來!”
“哎,小六!”皇帝叫了起來,可是冥熙躍哪裏理他,隻是徑直走了出去。
皇帝皺眉,老六啊,直腸子,腦袋一根筋,隻希望他真的能夠保護自己,保護小七。
冥熙躍出了長秋宮,臉色頓時一變。
父皇這麽說,是打算將皇位讓給冥冽痕了?
他站在那裏,半天沒有動,直到德妃端著藥碗過來,他才跟她交換了一個眼色。
德妃心裏跟明鏡似的。
這冥熙玄下落不明,皇儲的人選,隻剩下太子,皇上自然會將龍椅,傳給太子。
她沒有說話,隻是拉著小七,走了進去。
她低聲哄著小七,“瀾瀾,過去給父皇喂藥——”
冥非瀾清脆的叫著,“父皇——”
看著小小的冥非瀾,端著藥碗,小心翼翼的樣子,皇帝的心,滿滿都是溫暖。
他將藥碗遞給了皇帝,仰頭看著皇帝,“父皇,為什麽六哥臉色不好的走了出去,父皇責備六哥了嗎?”
皇帝微笑,“沒有!”
冥非瀾小大人似得,“父皇,六哥擔心父皇,才沒有出去鬼混,您就不要生他的氣,原諒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