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峰上有個大師兄
中州東南。
此處青山多連綿，又因山勢巍峨，多籠罩一層薄薄的白煙，乍看之下，如條玉帶纏在群山半腰，隨風緩緩飄動。
可若細細看去，便會發現，這一座座山頭之上，盡是淡淡的奇異光芒，仿佛仙氣氤氳，凝而不散。
這裏便是中州東南一帶最大的修真門派，仙臨宗的所在之處。
秉承開宗祖師青雲真人定下的規矩，凡是修為達到化神，皆可自選山頭，開山收徒，將自身的仙承散播出去。
時至今日，百萬年有餘，除了掌管宗門譜碟名冊的長老，有時就連掌門自己，也弄不太清楚自家到底有多少座化神老怪坐鎮的山頭。
保守估計，方圓十萬裏，有數百座傳承有序的翠峰矗立。
仙臨宗內，某處偏居一隅的山頭之上。
一朵白雲，帶著幾分隨意緩緩飄來。
雲影都還未落到前山之上，一道滄桑的聲音便已爽朗傳來。
“小靈瑤啊，這裏便是為師的道場，拙名‘小愚峰’，乃取‘大智若愚，大愚若智’之意。
宗內弟子知道此地是為師修煉之處，平日也不敢打擾，素來清靜。
從今日起，你便在此處安心修行，修煉本峰一脈相承的長生妙法，以你資質，長生道果唾手可取，吾道傳承也算後繼有人矣。”
又聽見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如雛鳥初啼，清脆動聽，“師父，自咱們入山門到現在，飛了有大半個時辰了吧？”
老道撫須大笑：“不錯，這便是咱們小愚峰道法精妙之處，小成後氣機綿長，靈力充沛，莫說駕雲大半個時辰，連續飛那十幾二十個時辰也不在話下。”
“不是，師父……”女童的聲音帶著幾分怯弱，又有些猶豫，“咱們飛了這麽久才到小愚峰，平時也不會有人來如此偏僻的地方吧？”
老道沉默半晌，輕咳一聲：“靈瑤啊，你這話便說得差了，為師所選之處，離宗門中峰是遠了些，卻也是為了你好。
所謂心遠地自偏，離他人遠了，離道便近了，你明白了嗎？”
女童“哦”了一聲，眨著大眼睛，不住地打量附近景色。
不同於其餘山頭廟堂高築，香火鼎盛，碧瓦朱甍映目，這座山稍微顯得簡單質樸許多。
光是高度便與旁邊差了一截，護山靈光較之路上所見高聳入雲的山峰，也略微有些黯淡。
後山是連片未經打理的叢林、竹林，溪水潺潺，繞著幾畝瓜果靈田，倒是透著幾分清沁。
前山簡單地用石板鋪就平台，一池深淺不知的湖水旁，立著兩座冬暖夏涼的小竹樓。
女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略帶欣喜地指著竹樓，“師父，這有兩座竹樓。一座是您的，另一座是給靈瑤的嗎，謝謝師父，師父真好！”
方源老道滿麵的笑容頓時收斂了些，原先舒展開的褶皺又浮現出來，聲音都低了許多：
“那個……為師忘了說，咱們小愚峰一脈目前共有三人，你上麵還有個師兄，他，哎……”
小靈瑤歪了歪頭，聲音裏帶著好奇，還有些許擔憂：“師兄他怎麽了，是生病了嗎？”
“算是吧，嗯……靈瑤啊，平日你且安心修行，若是悶了乏了，可以找師父談會天，你大師兄那邊，盡量少去打擾他，他與你所言話語，能不聽就不聽，能忘便忘，切不可往心中去，你可明白？”
“……嗯，徒兒知道了！”
盡管有些不明所以，女童仍是乖巧地點點頭，小小的腦袋裏充滿大大的疑惑。
老道撫著胡須，帶著八九歲的靈瑤從雲上下來，落到湖畔草地上。
解去罡風屏障後，混著靈氣的清新空氣直往靈瑤鼻尖鑽，靈瑤的小臉上浮現一抹驚喜：這便是仙人所居住的地方嗎，難怪可以延年益壽。
老道分出一絲心神觀察小徒弟的反應，一邊揮動拂塵，掀起幾縷小風，輕柔地敲打其中一座竹樓的門欞，同時朗聲笑道：
“福壽啊，出關沒有？快出來見見你的小師妹。”
女童順著老道的呼聲望向那座竹樓，心底已是有了些許期待。
‘師兄，會是怎樣的人呢？師父已是如此高深莫測，充滿神仙氣度，師兄想必也是英明神武，氣質脫塵吧？’
一老一少，一大一小，兩人望著竹樓小片刻，其內仍是毫無動靜。
老道麵皮有些尷尬，聲音也大了些：“福壽？福壽！我知你在裏麵，別躲著不出聲啊。這麽大的人了，還怕生麽？”
老道將拂塵搭在手腕上，牽起女童徑直走向竹樓，自言自語道：“以福壽的機敏，哪怕是閉關，也會分出心神照應四周，斷不至於毫無回應……
糟了，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老道的腳步快了幾分，抬手推開竹門，目光落在盤坐於蒲團上的青年男子。觀其麵色平靜，身形穩固，倒也不像是走火入魔。
“奇怪……”
老道囑咐小徒兒往後站，一邊捏了道清心訣，輕輕拍向青年的天靈蓋，打算助其清醒過來。
誰知大手剛觸及青年的頭頂，後者便“嘭”地一下爆了……
與此同時，老道鼻尖嗅到一股甘甜的藥香，令人迷醉，心曠神怡，甚至忍不住想多吸兩口——
“靈瑤，屏息！”
老道麵色一變，腳尖輕點，身形急速後撤，撤退之餘不忘扯過靈瑤的衣領，兩道身影瞬息間飄到竹樓外。
老道還好，在聞到那股藥香的瞬間，便屏住呼吸，並用靈力在渾身經脈上下遊走，掃清藥力，因此隻是短暫的酥軟便恢複過來。
但再看小靈瑤，眼神迷離，麵色泛紅，嘴角已然流出晶瑩的液體……
“陳福壽！給為師滾出來！”
“翅膀硬了不是，連為師都敢算計了！”
老道靈氣激蕩，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以他為中心迅速往四周擴散，草浪滾滾，樹搖湖晃。
“噗”地一聲，某株藏於竹樓後的小草碎裂開來，一陣煙霧散盡，從中走出一名身形頎長的青年。
這青年見狀，也不顧老道溢於言表的憤怒，快步趕來，從腰間掏出一枚儲物寶囊，在其內翻翻找找，共拿出十六七瓶瓷瓶，各倒出一枚小巧丹丸後捏成散粉，捏開女童的小嘴，往裏一拍，再攝來一壺清水送了進去。
待這般動作完畢後，青年才鬆了口氣，略微埋怨地看向老道。
“師父，您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怎還如此毛手毛腳？
徒兒先前便與你說過，若非緊要之事，萬不可擅入，您怎麽就不聽呢？”
陳福壽先倒打一耙，再看向倒在老道懷裏甜甜睡去的乖巧女童，輕笑一聲：
“這便是師父您新收的小師妹麽？靈光內蘊，神儀內瑩，很優秀的仙苗啊。”
老道“哼”了一聲，“也不看看是誰收的徒弟！她的資質自是不必多說。
咱們小愚峰中興的希望，可就全在小靈瑤身上了！
你先去為小師妹建座竹樓，在為師旁邊建，離你越遠越好。
今後小師妹的修煉、為人處世，全由為師親自教導，你切莫用你那套歪理接近小師妹，
聽明白了麽？”
陳福壽撓了撓頭，拱手稱是，接著便去後山砍伐竹子，搬運回來建造小樓。
隻要師父能暫時忘卻剛才之事，做做苦力又有何妨。
老道抱著小靈瑤，回了自己竹樓，又度了幾縷靈氣到靈瑤體內，幫助她化解藥力，接著便自行打坐修行，參悟玄妙道法。
待到竹樓做好，已是夕陽西斜，暮靄沉沉。天際浮現一道道燦爛無比的霞光，交輝相應，將整片天空染上瑰麗的神秘色彩。
顧靈瑤便在此時醒轉過來。
揉著惺忪的睡眼，靈瑤走出小樓，便見晚霞之下，湖畔邊架起了火堆。
火堆旁，一道挺拔的身影正一邊轉動扡子，一邊在地上寫寫畫畫。
靈瑤一眼便認了出來，這就是剛剛在小竹樓裏見過的大師兄！
師兄好高啊，坐著都比靈瑤高！
靈瑤咬著嘴唇，怯怯地朝師兄那邊走去。
一方麵是好奇，另一方麵是饞的……
那股烤魚的香氣無比誘人，一個勁地往靈瑤鼻子裏鑽，她尚未修行，如何能抵擋得了美食的誘惑？
“師、師兄……”
靈瑤走到陳福壽身旁，小聲喊了幾聲，就見師兄微微轉身，將手中的扡子分出一根，遞到她的小手上，同時輕聲細語，溫淳笑道：
“師妹醒了？餓了吧，來，這是專門為你烤的烤魚。
此魚品種獨特，於靈湖中放養多月，肉質鮮嫩爽滑，還帶有幾分輕靈之氣，正適合初窺門徑的小修士嚐用。
別客氣，我是算著時間烤的，應該不會太燙，你先嚐嚐，不夠還有。”
小靈瑤接過扡子，小手一沉，連忙用兩隻手捧著，迫不及待用小舌頭舔了一下魚身表麵的調料，頓時瞪大了眼。
果然是仙家，世上居然還有如此好吃的烤魚！
“謝、謝謝師兄……”
小靈瑤結結巴巴道了聲謝，臉頰稍紅，便埋頭小口小口啃了起來。
這時，卻聽見師兄溫暖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師妹，你聽說過安利麽？”
小靈瑤費力地咽下一大口白嫩魚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