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蝶飛蛇隱 入荒山
秦好身上的邪煞黑氣被無數怨魂撕咬,漸漸黑氣變得淡薄,一開始黑氣還能阻擋那些鬼火,但很快便奄奄一息地垂了下去,再無半點兒煞氣威風,好像一隻被蟻群活活噬咬而死的大象,只能任人宰割。
秦好心中絕望,心想沒想到自己最後竟然是這樣的死法!
被怨鬼分屍的滋味,不知道是個什麼感覺!會不會很疼!
就在他身上邪煞神的黑氣庇護即將被無數怨魂啃食殆盡之時,突然再生異變,只聽祠堂外面兀然間傳來一句幽邃空曠的話語,聲音好似呢喃,又好似大喊,那聲跟隨著冷凜的夜風飄進了祠堂之中,彷彿從遙遠天邊滾滾而來的一聲雷霆,炸響在西山村的祠堂之外。
「魂幡起,萬鬼收!」
「魂幡起起起起-——萬鬼收收收收——」
空曠的聲音帶著一聲聲迴音在夜空中散開。
聽到這個聲音林和如臨大敵,老臉之上儘是驚駭之色,「這-——這是何人的喚靈語?竟有如此之靈力——莫非——」他不由瞪起雙目,「老祖宗墮化為鬼煞,便是這喚靈之人所為?」他轉身快步走出了祠堂。
秦好身上那些怨魂聽到這個聲音,好像聽到了主人的召喚,頓時全部飛騰而起,無數鬼火在空中匯聚成一條幽暗的河流般,飄出祠堂升入夜空,遠遠飄走。
祠堂里林家先祖林慶之的墮落魂靈也融入那條鬼火的河流飛走,那些黑色惡臭的腐肉屍水全部化為黑氣消散,只剩下一堆骷髏頭和森森白骨散落一地。
秦好見自己身上的鬼火全部散盡,大長老林和也已經離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一腳蹬開插在屋樑上的兩柄長槍,手腳並用像一條滑膩的泥鰍一樣退出祠堂通風口,從旁邊的破廟屋頂原路返回,心想趁著村民慌亂失措,他趕緊找機會開溜,等跑進西王山,村民們再想找到他就難了。
秦好推開土地廟的窗戶翻牆而出。
腳剛一落地,他表情便不由得僵住,只見土地廟外,燈火通明,全村的人舉著火把堵在門口,全都用憤怒憎恨的目光盯著他。
秦好忽然感到有些尷尬。
大長老林和分開人群,陰怒的老眼眯著,看見秦好縮在土地廟窗下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他哼哼一聲低沉的冷笑,咬著半邊牙齒用另外半張嘴恨意森森說道,「好你個小掃把星呀,你真真氣死老夫了,當年你爹就是外面逃難到西山村,老夫看他可憐收留了他,如今你卻是恩將仇報,用不知從哪兒招來的邪煞神腐化了我林氏歷代祖靈,這等罪責就算殺你百次也難以償還,你說我應該怎麼處置你!」
圍攏過來的村民們個個神色怨毒,臉上儘是仇恨和殺意,「扒了他的皮!」
「點他的天燈!」
「將他千刀萬剮,骨頭做成法器-——」
村中年輕的女孩兒們漲紅著臉白嫩的小手指著他罵道,「我早就看他不是個好東西,看著我的眼神總是賊眉鼠眼的,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不僅害死了親生父母,連著我們西山村也跟著倒霉,如此惡人,大長老,絕對不能輕易饒過他!」
秦好靠著土地廟斑駁的牆壁站起,環視眾人一圈兒,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你們這些山野刁民,有什麼資格指責我,說我是白眼兒狼?我呸。」
他指著眾人罵道,「你們都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表面上親族和睦,背地裡卻男盜女娼,和林熊一起守夜的那兩人,就是被他當作了擋箭牌才被那鬼煞吞了。」
「還有你!」秦好臉上露出不屑鄙夷的笑容,「小爺今天豁出去了,你們別以為這老傢伙是什麼好東西,什麼大長老,狗屁!小爺我每晚偷了祠堂的供品后就翻過院牆偷學這老傢伙煉煞驅靈,老東西,我問你,上個月初三和十五,你煉完了那三條蟒靈后大半夜摸到你孫女房間里去幹什麼了?」
林和老臉頓時一沉,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措,「臭小子,你胡說什麼?」
秦好哈哈笑了兩聲,目光轉向人群中提著燈籠冷傲沉默的白衣少女,「翠萍姐姐叫的真是好聽,那柔柔弱弱的聲音連小爺我聽了都把持不住-——」
西山村眾村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林翠萍。
「住口!」林翠萍眼圈頓時紅了,柳眉倒豎緊咬銀牙,「你——你恨煞我也!我殺了你!」
少女棲身上前,身形飄然踏出,只見她將手中的白紙燈籠提起,冷聲喝道,「霜碟塵靈,聽我號令。」
散發著蒼白光芒的白紙燈籠裡面飄出一縷幽幽的白氣。
白氣如紗綾般在空中散開,頓時一陣徹骨冰寒散開,打在人身上讓人只覺如墜冰窟。
「飄渺蝶,霜雪來,蝶展翅,六月寒。」
咒文誦罷,只見那縷白氣之中化生出一群白色的蝴蝶。
蝴蝶大如巴掌,身上泛著晶瑩的光芒,似是掛上了一層霜雪,林翠萍手中燈籠在前一晃,群蝶扇動翅膀向著秦好飛去,蝶群所過之處,地面凝結出一層寒冰,空氣裡面散落晶瑩的冰屑。
秦好感到徹骨冰寒侵襲而來,他縮著肩膀打了個寒戰,林翠萍的蝶靈是由西王山中的一種『白葉霜蝶』煉成,能放出徹骨寒,將人活活凍死,他只穿了一件破布衣還光著腳,要是被這群霜碟靈體罩住,就算不被凍死也將失去反抗之力。
秦好唯一的反抗手段就是附著在他身上的那隻邪煞神,雖然這隻邪煞神不懷好意,而且時靈時不靈,但眼下也只有這一個法子。
他大喊一聲,舉起拳頭擋在面前,他不懂煉煞驅靈之術,也不會咒文,只喊了一聲,「出來!」
這一次那隻邪煞神倒是沒有躲藏,從他手臂上凝結出一層黑氣,黑氣之中彷彿有一張猙獰邪異的怪臉,擋在了秦好和那群霜蝶之間。
霜碟靈被黑氣擋住,寒氣無法破開那層黑氣,蝶群慌亂飛舞,好似無頭蒼蠅亂飛,迸發的寒流四散開來,沒能凍住秦好,反倒將幾個躲避不及的村民凍成了冰坨,林翠萍見狀只得收回霜蝶。
可她一提白紙燈籠,卻是發生了一件怪事,那些白色的蝴蝶靈體居然沒動,依然圍著秦好往他身上落,秦好身上的邪煞神不斷打落潔白的蝴蝶,卻無法阻止它們赴火般的決心,似乎秦好的身上有什麼東西吸引著這些蝴蝶靈體。
林翠萍臉色有異,「怎麼會,難道你是——」
這時就聽一聲嘶啞的鳴叫,林和拐杖往地上一震,三股青氣飄向秦好,將他纏繞在內,化為三條粗壯的巨蟒!
「翠萍莫慌,爺爺來收拾他!」
「小子,老夫今天將你活活煉死!-——塵靈妖火!」
巨蟒身上再一次燃起那股青色的火焰,秦好身上邪煞神散發出的幽暗黑氣被妖火燒的發出吱吱的怪叫,眨眼間蒸騰散去,眼看著秦好就要被妖火焚身,但卻沒想到那些霜蝶失去了黑氣的阻攔,全都撲在了秦好的身上。
白色的妖靈寒流竟然將綠色的妖火撲滅了。
林和不由皺起眉頭,「翠萍,你幹什麼?」
林翠萍無辜地說道,「不是我,我的蝶靈不聽我的敕令-——」
林和嘆了口氣,「你的蝶靈祭煉的時間尚短,還不能完全控制,你將蝶靈收了,讓我來料理這小子!」
「那爺爺你先將青蟒妖火散去!他跑不了!」
林和點點頭,一跺拐杖,三條巨蟒化作三道青氣從秦好身上飄起,林翠萍趁機伸手輕拍白紙燈籠,「塵靈回,霜蝶歸——」
她在白紙一連拍了三下,撲在秦好身上的蝶靈卻不但沒有回到燈籠里,反倒是變成一縷縷寒氣鑽進了秦好的體內。
秦好臉色煞白,全身結上了一層冰霜,雙手抱著肩膀哆嗦,眼看著就要被凍得昏死過去。
「我的蝶靈-——可恨的小子!將我蝶靈還來!」林翠萍撲上前去雙手掐住秦好的脖子,瘋狂地晃著他的腦袋,「將我的蝶靈還給我,那是我用身體換來的-——還給我!」
「翠萍!回來!」林和皺眉呵斥道。
就在這時,快被凍僵的秦好忽然睜開眼,一手攬住林翠萍的腰將她抱入懷中,另一隻手按在了她的頭頂,一縷黑氣從他手上飄了出來。
「放——放-——我,離開——不然——」秦好被凍得哆哆嗦嗦顫聲說道。
那縷黑氣在林翠萍頭頂纏繞,隨時都可能鑽進她的腦袋裡。
邪煞神對於林翠萍的體質無異於毒藥,一旦被邪煞神侵入身體,不但她的功體會收到重創,甚至可能直接斃命。
林翠萍的身體頓時僵硬住,林和雖然心狠手辣,但也捨不得自己的孫女,「小子,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放了她,我給你個痛快!」
秦好艱難地一笑,從地上抓了一把冰雪往自己臉上狂揉,感覺精神了一些,然後雙手緊緊摟著林翠萍,想用她的體溫緩解自己體內的寒冰蝶靈,卻穆然發現這女人身體沒有一點兒熱度,好像比自己還冷。
秦好心裡的惱怒全都轉作嘴上的髒話,大聲罵道,「老雜毛,你捨得你這如花似玉的孫女?」
林和陰冷一笑,手中拐杖上青光再起。
「小子,在這大荒世界,永遠不要低估一個人的心——」
就在林和將要出手時,林猛忽然跑過來跪在林和面前磕頭道,「大長老,請您開恩,千萬不要傷了翠萍妹妹!」他斜了一眼秦好惡狠狠說道,「那小子已經被翠萍妹妹的霜蝶靈侵入骨髓,就算放他離開也跑不了多遠,大不了咱們出動全村人跟著,他還能飛了不成,大長老,翠萍妹妹可是咱們西山村除了您之外唯一的御靈師——」
林和聽罷眉頭皺了皺,林猛的最後一句話倒是打動了他。
御靈師修鍊不易,尤其適合的體質最為重要,林翠萍不但能夠煉煞驅靈,而且還擁有極為罕見的體質,『寒』體,這樣一個西山村將來的守護者,要是死在這裡的確太過可惜。
他收回拐杖,冷笑道,「你走吧,不過就算你能逃進西王山,也活不下來!將我孫女放了滾吧!」
秦好摟著林翠萍哆哆嗦嗦說道,「放——放-——了那是-——不可能的,-——要帶著她——直到我真正-——安全——,呼——何況,這麼——這麼——漂亮的-——」
林和怒道,「話都說不清了還討嘴上的便宜,滾!」
秦好將身體大部分重量都壓在林翠萍身上,將她當成拐杖步履蹣跚地往西王山密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