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福音
艷陽高照，山坡下的田地里，數十個人影正在勞作。人影稀稀拉拉，間隔有遠有近。
頭頂的太陽驟然被遮蔽，地面出現巨大的陰影。俯身拔草的農人，有的以為只是雲朵飄到頭頂，毫無反應。也有的感覺不對勁，直起身仰望。
「老爹！那是什麼東西？」有個年輕的農人，向附近的老者呼喊、詢問。
乾瘦的老者蹲著身子，扭頭看向發出呼喊的晚輩。他按照晚輩的指點，後知後覺的仰望頭頂。只見一個龐大的物體，飄浮頭頂，緩慢的移動。物體很高，面積很大，遮蔽住頭頂的艷陽。
老者錯愕，用力眨幾下眼睛。他存活六十多年，從未見過頭頂的怪東西。
「老爹，」年輕的農人再次呼喊起來，「咱們頭頂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者站起身，扔掉手裡的半截雜草。他平靜的甩手，好似見多識廣的樣子：「還能是什麼？不就是一朵怪雲唄！」
「怪雲，」年輕人後仰，頭越仰越低，「看著不像啊！看起來倒像大石塊，大石板。」
「嘿，」老者譏笑，「你還沒睡醒吧？石塊、石板，能飛上天？管它是什麼，還不趕緊幹活！」
「哦！」年輕人仰望半天。眼見大石板緩慢的飄走，刺眼的陽光再次灑落下來。他咕噥一句，繼續埋頭幹活：「這雲，長得倒是挺怪的！」
浮空艇緩慢的從田野飛過。地面的農人，或早或晚，都有發現。幾乎每個人都很奇怪。但飛艇只是靜靜的飄過，對地面的農人幾乎沒有影響。農人們於是大多平靜、鎮定的繼續幹活。顯然，相比奇形怪狀的雲朵，他們更關心自己的肚子。
飛艇緩慢的飄向附近的城池。它的速度越來越慢，高度也越來越低。最終，飛艇近乎停止移動，距離地面只有數十米。飛艇懸浮城市上空，投下大片的陰影，籠罩半座城池。
城市裡，早就有人發現飛艇。有人仰頭端詳，半天沒有動作。城裡人影密集，旁人的異常，很容易就被察覺。因此，街道上活動的人影，就算沒有聽到旁人的呼喊、提醒，也會憑藉路人的異常，早早發現遠處飄來的飛艇。
幾乎整座城的人，都默默注視龐然大物飄到自己頭頂，遮蔽璀璨的陽光。城裡光線略微昏暗，感覺就像突然變作陰天。
街道上，所有行人好似雕塑，不約而同的後仰張望。太多人的發聲詢問：「那是什麼東西？」
有人面面相覷，有人轉身環顧，有人接連驚嘆，就是沒人給出答案。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使勁拉扯父親的衣角：「爸爸，頭頂的，是什麼呀？」
衣著體面的中年男子，伸手抓緊女孩的手臂：「爸爸也不知道。也許是塊大石板吧！」
小女孩大惑不解，輕輕掙扎，想要縮回手臂：「石頭也能飛嗎？」
「別亂動，」中年男子弓身，嚴肅的叮囑，「抓緊爸爸的手……」
旁邊有路人略帶擔憂：「頭頂的東西，該不會掉下來吧？」
這聲疑問，好似開關。街道上的人影先後發出各種聲響。整條街道「嗡嗡嗡」的熱鬧起來。喧鬧聲四起，迅速蔓延，轉眼覆蓋整座城池。
越來越多的人發出擔心的詢問：「頭頂的，看起來像岩石吧？它會不會掉下來把我們砸死？」
頭頂的飛艇高度很低，看起來就像是飄在最高的幾棟建築物的上頭。人們難免擔心。
「咱們先出城吧？」有人拉扯同伴。越來越多的人，邁步走向距離最近的城門。整座城池漸漸混亂起來。有人直接動身出城，有人奔向城裡的住宅，企圖通知家人並收拾行禮。
混亂愈演愈烈。洪亮的聲音，好似打雷，籠罩整座城市：「龐特城的居民們，請聽我說，我是巫妖王殿下的使徒，前來向你們傳遞福音。」
不知源頭的聲音非常響亮，卻是女聲，而且比較柔和。混亂的人群，大多停下腳步，仰望頭頂的巨石。
半空中的石板，底部非常平整，原本漆黑一片，此時散發柔和的光芒。光芒流轉，漸漸形成一個模糊的半身像。人像雖然模糊，倒也能分辨出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女孩衣冠楚楚，容貌看起來挺漂亮的。
半空突然出現的巨大人像，幾乎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行人駐足仰望。屋裡的人衝到門口或窗邊，同樣抬頭望向半空。
半空中，模糊的人像開口，再次發出響雷一般的聲音：「龐特城的居民，福音來臨，吾主巫妖王，乃世間唯一的真神。信仰他的，必在死後升往天堂，享受無窮無盡的幸福。不信他的，死後必墜血腥地獄，日夜遭受萬般折磨。」
城市中心，禮拜堂的大門口，大祭司又驚又怒。他大聲向周圍的人影呼喊：「別信她的！天上的，就是邪魔，是異端！大家不要擔心，聖殿很快就會調集力量，消滅她！」
大祭司的怒喊，多少緩解周圍眾人的不安。
半空中，模糊的人影繼續開口：「諸位，你們有幸目睹聖主降下的神跡。你們所見的，就是吾主派來傳播福音的城市。一座能漂浮在半空的城市！願意傳播吾主威名的生者，將經歷選拔，有幸移居此城。而虔誠信仰吾主的死者，靈魂將升往天堂，與聖主永生相伴，享受數不盡的快樂。」
地面上，大祭司氣得渾身發抖。他大聲向周圍咆哮：「別聽她的！別聽她的！那是異端，光輝神才是世間唯一的真神！你們……」
大祭司的嘶喊，可謂傾盡全力。然而他的喊聲，輕易被半空傳來的女聲覆蓋掉：「吾主是寬宏的，但也憎惡欺騙和邪惡。凡塵中，居然有人妄稱聖殿，虛構所謂的光輝神、火焰神騙取眾生的錢財和信仰。他們的所作所為，如此卑鄙、無恥，以致仁愛的吾主也難以容忍。」
「吾主特意派遣我們前來，揭露這些偽善者的假面。作為懲罰，我們將摧毀供奉偽神的殿堂。請禮拜堂周圍各位市民，立刻遠離，以免被吾主的神罰波及。」
洪亮的女聲在整座城市裡回蕩。一個黑點從半空的人像中分離出來，緩慢下降。有那距離較近的平民看清，降落下來的，是個四四方方的石框。石框越落越快，直接砸破禮拜堂的屋頂，墜入屋裡。
禮拜堂門口的大祭司，氣急敗環的向周圍的祭司和護衛呼喊：「保衛聖堂！快進去，快……」
祭司和護衛，急忙一窩蜂的衝進禮拜堂。
禮拜堂周圍的平民，略作猶豫，紛紛跑向遠處，越沖越快。
也就是半分鐘的樣子，漆黑的石框從禮拜堂屋頂的破洞飄出來，飛向半空的人像，消失不見。
禮拜堂里，突然傳出一聲悶響，彷彿悶雷。「哄！」「哄！」接連三聲悶響，響聲越來越大。禮拜堂里突然閃現火光。「哄！」伴隨一聲尤為震耳的巨響，有火焰從禮拜堂里噴湧出來。火焰翻滾，吞噬禮拜堂周圍十數米的空間。強勁的衝擊波四散刮過，把未來得及遠離的平民沖得東倒西歪。
禮拜堂的位置比較高。那裡發生的爆炸，幾乎被全城的人看到。太多的人感覺心底一緊，好似自己突然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爆炸的聲響捶打心尖，有不少的平民驟然感覺胸悶。
「偽神的信徒，已經遭受懲罰，」半空中傳來平靜的女聲，「所有祭司和聖堂護衛，已經命喪火海。現在，請大家謹記，吾主巫妖王殿下，才是世間唯一的真神。」
「龐特城的居民啊！唯有迷途知返，才能獲得聖主的寬恕。你們曾經遭受蒙蔽，曾向偽神奉獻和祈禱。現在，是時候糾正錯誤，表達你們的虔誠。」
「接下來，請跟隨我，向聖主禱告。虔誠者，將獲得聖主的原諒；冥頑不靈的人，只能跟那些偽神祭司陪葬！」
半空的模糊人影，語速緩慢的念道：「請隨我誦讀禱文。吾主巫妖王殿下，您才是世間唯一的真神……」
地面的人影，起初只是零零星星，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平民跟隨誦讀禱文。最終，便是那心懷顧忌的城主，或是心有抵觸的學者，也都微微開合嘴巴，裝作念誦禱文。
滿城六七萬人同時禱告，那聲勢的確浩大。眾人的禱告並不齊整，彷彿浪濤聲，此起彼伏：「吾主巫妖王殿下，您才是世間唯一的真神。是您開創天地，是您製造光明，是您創造萬物生靈……」
禱文反反覆復，每隔幾句必然提到聖主之名。眾人禱告十多分鐘，以接連的感謝語結束。
半空中傳來平靜的女聲：「很好，吾主已經感受到你們的誠意，也將賜福於你們。日後，誰更能弘揚聖主的威名，誰就能獲得更多的青睞。再見啦！兄弟姐妹們，我們將繼續踏上旅程，前往其它城市散播聖主的福音。」
「轟隆隆」伴隨輕微而短暫的響聲，半空的浮空城越升越高，緩慢飄向東南方，速度越來越快。
浮空城越過城牆，飛向郊野。龐特城裡，猶如提前陷入深夜。整座城市異於往常，好長時間裡都顯得特別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