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活祭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天空總是灰濛濛的，無論白天、夜晚，無論晴天、雨天，高空處總是彷彿漂浮一層稀薄的煙塵。哪怕高空鉛雲如墨，暴雨如注，杜深也能感受到頭頂籠罩的那層灰暗。
這個世界缺乏生機，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人氣。無論是房屋鱗次櫛比的城市，還是富饒、寧靜的小鎮，或者廣袤的鄉村，都顯得人影稀疏。外出活動的人影，大多年輕，基本看不到白髮蒼蒼的老者。
杜深來到薩哲世界，已經快要三個月。雖然一直旅行，其實主要的精力用於修養。
這個世界對道法很不友好，表象或許就是半空漂浮的那層煙塵。杜深之前在雷瑪世界，花費較短的時間，就從元嬰初期晉陞到後期。提升太快，有點揠苗助長。如今降臨排斥道法的世界，杜深也就深切感受到根基的虛浮。
這三個月的時間，杜深就是在彌補修為的缺陷。可以預見，未來他尚需要一段較長的時間才能徹底夯實元嬰。
最近的洛克城比往常略微熱鬧，一股暗流從城市裡延伸向周圍的鎮子和村落。以至於最終整個城邦都被調動起來。
事情其實沒什麼稀奇的。城主大人正在四處收購活物，打算在最近的明月之夜獻祭神明。
洛克城邦，每年都要定期獻祭神明。很久以前只需要使用大量牲畜和動物。後來隨著各種動物的銳減，大約百年以前開始使用活人。
每年的大禮祭，是為取悅神明。雖然需要犧牲活人，大家尚能忍受。然而，城主大人此次準備舉辦的獻祭，卻非定期的大禮祭。而是通過獻祭，期望神明賞賜好處。所以，此次受城主拜託的兩個商會，四處搜集祭品的時候，都有點偷偷摸摸的。
儘管兩個商會刻意隱瞞消息。隨著僕從大肆收購牲畜和鮮活的獵物，隨著商會詢問、購買老者和病人。城主想要私下獻祭的消息，仍然逐漸在整個城邦里流傳來開。
事情人盡皆知，卻沒有任何人反對、指責。大家早已對持續一百多年的傳統麻木。反正城主的私祭，不會強制上年紀的人抽籤，進而淪為祭品。雖說商會在搜集病人和老人，可那也是真金白銀購買的。別人是自願，大家也就不想多管閑事。
只是，最近一段時間，很多平民特別注意起自己的飲食起居和安全。他們盡量避免自己得重病或者受重傷，免得被親人出賣成為祭品。
城主打算私祭的事情，變得眾所周知。兩個商會擔心出現變故，提高價錢，加快速度。
也就幾天的時間，平民們就聽到一個說法：城主所需的祭品已經湊齊，獻祭也已經結束。
這天黃昏，一支車隊從城池附近的某座莊園里鑽出來。車隊浩浩蕩蕩，由騎兵前後護衛，駛向東北方的荒僻山谷。車隊里的很多車輛非常特殊，看起來像囚車，外面又用破布或者木板遮擋，使人看不見囚車裡的東西。
車隊停駐荒野，附近就是草木茂密的山嶺。城主卡加從車廂里走下來，帶領護衛走向車隊的中心。
中心處，幾個僕從已經做好準備。他們搭起篝火，放置陶鍋。他們合力，從某隻囚車裡，拖出一頭很像鹿的生物。雄壯的鹿不停的掙扎，被僕從死死按住。他們割破雄鹿的脖子，向陶鍋里釋放新鮮的血液。
片刻以後，雄鹿停止抽搐，傷口不再滴灑鮮血。幾個僕從將半滿的陶鍋架到篝火之上，加熱起來。
城主一直站在篝火旁靜觀，直到陶鍋里的血液沸騰起來。
城主從懷裡掏出一團綢布。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拿起裡邊的不規則石塊。城主走到陶鍋跟前，將不到拳頭大小的石塊輕輕丟進陶鍋里。
鍋里的暗紅色血液，翻騰得愈發厲害，差點飛濺出來。黑紅色的霧氣從陶鍋里升騰，盤踞鍋口，並不飄散。
沒多久，地面震動起來，越來越明顯。拖拉車輛的駝獸因此不安，低聲吼叫，不停踏蹄。
篝火旁的一塊空地突然裂開，一個彷彿用巨大獸骨拼湊而成的祭壇，從地底冒出來。
地震平息，城主略微安撫手下，命令眾人送上祭品。在城主的指揮下，囚車紛紛被打開，先是各種鮮活的動物，被士兵從囚車裡拖出來。各種動物，發出不同的吼叫，卻不怎麼掙扎，看起來是身體被藥物麻痹的結果。
士兵或提、或扛，排隊將動物扔進祭壇中心。祭壇有點像一口大鍋，向中心凹陷。剛有動物落入祭壇，半透明的幽藍火焰突然從祭壇里冒出來。狀似山羊的動物在火焰里浮空掙扎，眨眼就消失。
山羊、大禽、牙尖爪利的猛獸……各種動物被扔進寬敞的祭壇里，於烈火中掙扎兩下，就統統消失。
先是動物，然後是人。或者是面色死灰的老者，或者是瑟瑟發抖的傷殘之人，又或者是體虛氣弱的病人。一個個人類被拖到祭壇跟前，被一把推進祭壇里。
半透明的火焰，愈發幽藍起來。無論強壯還是虛弱，無論蒼老還是年輕，只要落入祭壇中，祭品只是發出兩聲慘叫，就消失不見。
在凡人肉眼不可察覺的層面，半空中，一團模糊的紅影，始終在祭壇上空徘徊。紅影飄忽不定，時而停頓祭壇上方，時而飛到數百米外的山嶺半空。
當所有祭品呈送完畢，紅影飛到祭壇上空。一股靈動、純粹、無形的力量，彷彿蒸汽，從祭壇里升起，鑽入紅影體內。紅影緩慢膨脹起來，最終化作一個高大的人影。
人影身穿長袍，遮蔽住雙手、雙腳。它頭戴木質頭盔，沒有暴露絲毫肌膚。彷彿野獸頭顱的頭盔里，傳出難辨雌雄的聲音：「洛克城邦的領主，你乞求什麼？」
城主卡加趕緊單膝跪地，周圍的人類紛紛效仿。卡加仰視半空的巨大人影，用右手按住心口：「偉大的芬斯爾，我乞求你賜予我更長的壽命和更強大的力量。」
芬斯爾沉默一陣：「你獻祭的生靈，數量稀少，質量也不高。我可以給你更強大的力量，但只能延長你五年的壽命。」
說話間，暗紅色的霧氣彷彿手指粗的繩索，從芬斯爾寬大的衣袖裡延伸出來，連接到卡加的胸膛里。
卡加悶哼一聲，開始好似痛苦，轉眼滿臉愉悅，繼而亢奮。
本該繼續舒爽的卡加突然痛哼，身子輕微抖動起來。一團青光出現半空，從大約六十米外射向芬斯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