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長樂仙君
仙境藥山
“尋到了麽?”男人直起身從藥田一處踱到那彎腰在草藥堆裏摸索的女子身邊道。
他一身鵝黃的道服,一把羽扇緊握手中,麵目清秀,眉間帶仙,道冠豎著黑發竟梳的一絲不苟,他身形飄飄地立到那埋頭搜尋的女子身邊。
女子悶悶的聲音響起,“沒呢,那神醫莫邪存儲的也忒多了些,那梅精來前我們不也是尋了很久麽?”她嘀咕著,對自己彎腰尋了許久都不曾找到這件事很不高興,說話都帶了三分埋怨,“你說說,人都不在此處了還弄些這樣那樣的留著。”
她本就悶了很久,此刻男人來找她說話她怎不願意?當下又叨叨地說了幾句,“你剛才也裝的著實像,一副神醫的派頭,誆了那小精,誰料想那幻術的皮囊下竟是你這個閑散神仙!”
女子有心調笑眼前的這個男人,語調裏也滿滿的嘲弄。可是男子卻有些出神,也未回應些什麽,說起那個小精,他便想起那座山中的人。女子的話倒是也提點了他,也有些時候了,那凡人傷的如此之重,隻怕那人也不會好過,畢竟……
原本想著尋到藥草再去探望,隻是這樣一來再不敢想下去,等不及道,“花梓,我去去便回。”不及花梓回話,當下念了聲訣,人形一晃,那山間哪再有那鵝黃色的影子?花梓方聽見他說了什麽,察覺到身邊仙術的波動,抬起頭時原先的那個男人已經沒了身形。
“又留我一人,”花梓見如此阻止不得免不了要呈口舌之快,便豎了眉眼忍不住憤憤道,“便是‘天’交由的又隻我一人做!”
再說這方才還在藥山的鵝黃色道服的男人,此刻晃了幾下身形便來到一座仙氣繚繞的山前。
他落在空中施法破了仙障這才落在這座白雪皚皚的山上。他知是到了目的地,但卻不知自己要找的人身在何處,便隻好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間跋涉。
漫山無人跡,厚厚的雪層中隱約埋了些枯枝幹葉,他走過之處,時不時發出一聲枝葉斷裂的歎息,除此之外整座山都靜悄悄的——少了紛落的雪花,整座山都顯出一分死氣。他無法,隻好循著那人仙氣的波動一處一處地走,也不知是尋了多久,他終於站到一處黑洞洞的洞口前。
也許就在這裏了。
一絲微弱而熟悉的仙氣悠悠飄出。
“長樂?”試探性地喚了一聲。他主要負責交由天意,便也能時常與各域的文仙武神說得上話,這其中,長樂仙君與莫邪藥君與他最為交好,平日裏雖因規矩不得不叫聲“長樂仙君”“幹將仙君”的,但私下裏總還是情義為重,隻稱名號。
一聲輕飄飄的回應緩緩蕩出,很輕很小常人幾乎聽不大見,但好在他用仙法捕捉到了,不然還真是聽不見。
果然。
“如何了?”他的聲音聽得十分焦急,他深信長樂已然知曉他的到來,憑借那人的仙術怎分辨不出他的氣息?他等了許久,黑漆漆的山洞裏卻隻傳來一兩聲急促的咳嗽。他算的清楚,知曉那凡人在凡世遭了罪知傷得不輕,這才丟下花梓來靈山看他,果不錯,已經閉關入定了。隻是他沒想到那凡人給他的反噬竟是如此之重,他初來時那人已經閉了關,本以為過不去多久就會出來,可是這他竟等了好些時候才聽得洞中的一些動靜。
“辦法多的是,你也不必分出元神……”那人著急的很,卻又不敢輕易踏入,隻是在洞口來回踱步,眉頭蹙著絲毫不敢鬆開。
終於那咳嗽聲漸漸平緩,細碎的衣料摩擦聲在空蕩蕩的山洞裏放大,那人似乎是站了起來,接著一絲虛弱的人聲傳來,卻隻聽得滿腔淡然,“好些了,不妨事的。”
便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走了很久,沉重而緩慢。男人隻等在外麵,並不大敢進去扶著,過了很久,一道身影終於從黑漆漆的地方顯現出來。那人薄得似片紙,黑色流光的長發隨意地豎著,餘發散亂在肩,他的身上隻著了一件白色裏衣,隱隱有血跡透在領口。也不知是不是在黑洞裏待的久了,整個人顯現出一股不自然的病氣。他抬起手臂依著洞壁,浮軟的身子緩緩地靠上去,唇瓣輕啟“幹將,‘天’那邊……”
“你放心好了,”仿佛為了讓他盡快寬心一樣,被稱作幹將的人忙接道,“‘天’那邊的打算不會危及你與她。”他不敢再說些什麽,天的旨意就是最常侍奉在側的幾名上神也摸不清楚,更別說他一個傳話的了。不過他心裏清楚的很,長樂所為皆為逆天,若為‘天’所知,安寧數萬年的仙界必然要掀起一番巨浪,天劫在所難免。這是他不敢說的,按照長樂的資曆,也不可能不知道,長樂的性格也從來是無所畏懼,即使是這樣,那個人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想做的事。長樂不叛天,他隻是奉心。
那人點點頭以示了解便不再說話,他倚著支撐物抬首看看那白茫茫的天空。今日說來也奇怪,常年雪飄的靈山竟放了晴,四下裏靜悄悄的,偶爾聽得一聲積雪壓折樹枝的嘎擦聲。
“長樂,”幹將喚了一聲眼前的人,他不知該不該問,但卻又忍不住,當初他也隻是知道他做了這件事,卻不知眼前的這個人到底分了多少元神下界。隻是如今的光景,凡世的那個人受的傷怕是要分一半給長樂,眼前的這個人也許已經分了半元神入世。但他不死心,卻偏要問一問。
“嗯?”揚起的尾音一瞬間讓他覺得曾經的那個意氣風發的上神又回來了——但是沒有,眼前的既沒有身著戎裝也沒有緊握長劍,依舊那副蒼白的垂著眼瞼的模樣。
幹將深吸了一口氣,“你到底分了多少元神?”
“也無甚。”淡淡的回話,隻是那人眼裏卻突然泛出笑意,“她的劫總有人要給她渡,隻有我……”
長樂沒有再說下去,他住了嘴,突然抬起頭,望向遠方,仿佛那裏有著什麽吸引他的東西——但是沒有,那裏什麽也沒有。遠處茫茫的白光投射到他漆黑的瞳孔中,將他那深邃的眸光切割成彎曲的鋸齒狀。
“我看敢這麽做的天上地下也是隻有你了。”幹將知長樂不願再多說些什麽,又知自己無法阻止,便也不再多問,見長樂如此,想起萬年前的那場大難,也隻好這般感歎了一句。
“喝酒麽?”有意無意地,長樂避開他的話,突然虛弱的指指自己的腦袋,又點了點幹將,眼眸彎彎地笑起來。
“若你能喝酒,我倒不介意。”幹將皺著眉掃視一眼長樂單薄蒼白到透明的軀體,也無心理睬他突如其來的玩笑,沉沉道。
長樂定定地立了會兒,又說,額間的碎發在微風中輕輕浮動,思緒飄散在整座山濕潤的空氣中,“想再聽她念句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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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凡世
葉夕策馬奔在前方,晏一笑追在她後麵。他二人領著幾個後輩俠士在寬廣的官道上飛速前進,一路暢通無阻。
自‘祟’出後,他尋了自己帶隊的幾人和葉夕一同騎馬前去,途遇一處分岔路口,正是一條小路崎嶇蔓向雜草叢生生死未卜的森林,一條大路灰塵彌漫,坦蕩卻似有伏兵。兩條路都不是善選,他方勒了馬正猶豫,卻見的葉夕已經策馬揚鞭衝了出去,身形不一時便消失在灰塵漫漫的大路上。
當時他生怕葉夕出事,不及思考便也與餘下幾人一同趕去。
原本他還怕有埋伏時時戒備,此時快走了大半路程竟還是平平安安,遠遠看見那座山穀,就在不遠處。
葉夕的馬似是累了,腳力竟是有些不穩,任葉夕怎樣鞭撻愣是再快不得一分,由此,葉夕便也慢慢地落到後麵與晏一笑平行了。不多久便遇一狹路,幾人便都下馬牽行。
晏一笑早就想知道葉夕為何有如此膽魄,此刻下馬行走,剛好得了機會解心中疑惑,又沒了馬上說話嚼了舌頭的風險,當下便道,“你是如何分辨出那條路安全的?”
葉夕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牽著的韁繩和腳下走著的路上,聽晏一笑突然這般問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想的是陳壽所書《三國誌》中曹操走華容道那一節,估摸著若是魔教真有行動,怕也是用的這個原理。這也並非主要,其實是我覺得那條路上都不要緊,隻是大路若有埋伏我們也許還能製之,若是走了小路身陷埋伏,真當是窮途末路了。”
晏一笑點點頭笑道,“有些道理,總算是膽魄驚人,隻不曾想你還讀些《三國誌》這樣的書。”
葉夕,“不過隨意讀些罷了。”兩人嘴上說笑著,腳下卻一點也不慢慢悠悠的。狹窄的山澗走了不大時便走到了盡頭,入眼是一片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