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清樺與少年
凡世瓊山
清樺生活在這裏已經有十五年了,她的生活再簡單不過,從瓊山腳下的家中出發到瓊山山澗裏采摘草藥,他們家這一代就剩下她一個,雖然孤單,但是每日的兩點一線因著一路上的趣聞趣事倒也不是顯得十分無趣。
瓊山是他們家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山上有座玉華宮,住著的是代代庇護他們這群小村民的宮主。而她住在山腳下的一個小小的村子裏,一間草屋,幾個簡陋的家具便是她的一切。
她在草屋裏騰了一出寬敞的地方擺放泥像,正中間放置的是長樂仙君的,側邊一點點放的是以為女子的泥像——她的母親還在時總是念叨著這位傳奇的女子。
據說是三百年前的玉華宮宮主,年代久遠,很多事跡都無處可考,但是有一點確是真的——正是因為這位宮主在朝政和武林上的活躍表現使得玉華宮發揚光大,也使得在百年前那樣一個戰亂的年代裏,她的先祖可以受到庇護而遠離戰亂。
按著前輩的說法,那位宮主就是他們的神。
然後這位長樂仙君,也是三百年前祖上開始供奉的人物。這位神明的事跡就比較多了,清樺從小便是聽著這位神明的故事長大的。
那個故事,講的是個名喚雋秀的姑娘與長樂仙君在瓊山間的相知相遇。
而雋秀,據說就是她的先祖。
清樺覺得這位先祖必然也沒能與那位神仙連理,否則,哪裏來的他們這些後代呢?
清樺也不是很明白為何要如此供奉,也許是三百年前那位叫做雋秀的先祖記住這位神仙的方法吧?
這名叫做長樂的神仙,除了這個故事以外她幾乎是從未聽過名號,更別說是來曆了,有的隻是祖上的一句話。即使如此,生性乖順的清樺還是隨著老祖宗每日恭恭敬敬地念著,恭恭敬敬地奉著。
這一日,她再次做了禱告,又將供奉的水果擺的整齊後,才背上背簍準備上山。
像她這種采摘擦藥販賣的很是注重時節,應時節的藥材不僅可以獲得客觀的數目,集市上賣的時候也可以得到一筆可觀的數目。
清樺拎著一截木棍,在前麵探路,後腳便跟著踩入沒小腿的雜草。
瓊山山間有一處藥草園,雖是無人看管,但那裏的藥草從來都是很可觀的。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那處。
若是今日運氣好一些,也能有昨日的那般收獲,那麽破敗許久的草屋頂也可以翻個新,日後下雨也不會再怕了。
清樺是這樣想的,隻是走到了山間,卻覺著不大對勁了。
她的鼻子向來好,又是與這座山打交道打慣了的。今日一入山間,便覺著不大一樣,說不出的感覺,清爽的山風隻能夠總是摻雜著一股陌生的氣息。
清樺壯著膽子往藥草叢深處趟去,忽地前麵幾丈遠的一處藥草叢劇烈地晃動起來。
她被驚得往後跳了一步。
也不知是不是她驚動了草叢中的東西,那草叢晃了兩下又失去了動靜,那樣子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清樺怔了怔,心下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走去。
前麵就是季節草藥生長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想起家裏破破爛爛的草屋,一咬牙決定豁出去。
她撥開前麵的草叢,一步一探地往前挪去,隻是還不曾走幾步,原本有動靜的那片草叢忽然又晃動起來,不等清樺多加反應,那當中突然冒出一個裹著發絲的黑色腦袋。
清樺被驚得向後仰倒坐塌了一片雜草。
那是一個看起來隻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身白袍,漆黑的瞳孔清冷地望著她,一言不發,卻是莫名給了清樺一股無形的壓力感。
清樺咽了口口水。
少年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隻在清樺身上停留了幾刻,便挪開了——少年不再看她,自顧自地撥開草叢就要往更深處走去。
“你家在哪裏?”清樺忽然喊住他,“你在這兒做什麽?”
少年轉過身,遲疑了一會兒,搖搖頭。
清樺問,沒有?
少年道,不記得了。
清樺頓時笑起來,你要是無處可去,要不要來我家?
漆黑的眸光再一次投向她,這一次沒有遲疑。少年點了點頭。
清樺便再也顧不得什麽藥草了,一把拉過少年的手,一路領著那少年原路返回。
入了村子,清樺便收起棍子——村子裏的路再也用不上這東西。她朝少年笑了笑,“跟我來。”
哪裏領回來這麽好看的娃子?有路過的村民問她。
她搖搖頭笑,撿的。
少年偏過頭,一言不發,隻入神地盯著清樺,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少年盯著清樺的後腦勺,清樺停下來都不知,猝不及防地一頭撞上清樺。
“痛……”清樺驚呼了一聲,閉著一隻眼轉過身。
少年隻茫然。
“這裏就是我家了。”清樺道,指了指麵前搖搖欲墜的草屋,見到少年的目光漸漸落到草屋上,清樺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吐了吐舌頭,“不過很破就是了。”
少年很應景地發出一聲輕應。
清樺尷尬地笑了兩聲。
“要不要進來看看?”清樺推開搖搖欲墜的柴門,朝還在四下環顧的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便很乖巧地在清樺的指引下進了屋子。
昏暗的屋子內隻有門口和草隙中透出來絲絲光亮。
清樺擱下空空如也的背簍,正盤算著一天內剩下的時間做些什麽好才能掙到今日的口糧。卻注意到少年立在她放置長樂仙君和前代宮主的泥像的破桌前,入神地看著。
背影單薄。
“你很感興趣?”清樺問。
少年沒有回答。
“一個是長樂仙君,一個是葉夕宮主。”清樺走近了將那放歪的貢品再擺正,伸手指給少年認道,“不過說了你也不懂罷。”
“長……樂?”少年跟著重複了一句。
清樺見沉默了一路的少年有了回應,頓時很是高興,“你認識?”
少年怔了怔,皺著眉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見少年回答了,清樺在心裏摸摸比了個好。
對方開始說話是好事,這個對話就是一切轉機的開始。
想起午時的飯菜還沒有解決,便決定乘熱打鐵,乘著對方願意說話的時候多問些什麽,“你想吃些什麽?”清樺打了個比劃,示意他想吃什麽,她便弄什麽。
少年偏頭,又茫然地看著她。
清樺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自己撿的這個少年品相是不錯,隻是太沉默寡言了些,交流都有些困難了。
不過看他那身純白的長袍,人又這麽好看,怕別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子,來山間遊玩迷了路吧?
清樺猶猶豫豫地想。
若是他家人來了,那也是不得不讓他走的吧?
想著清樺便是莫名寂寞起來。
雖說這少年不善言語,但好歹也是個大活人,也算能夠給她的生活多添一點色彩。
清樺轉身出門卻兀地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她轉過身問站在原地正瞧著房梁上掛著的鬥笠的少年,少年偏過頭望了她一眼,好像在問她可不可以拿下來。
她便點點頭,少年得了示意,便踮起腳尖將那鬥笠取下來在手裏頭細細把玩。
“你叫什麽?”趁著這功夫,清樺問他。
少年怔了怔隨即又搖了搖頭。
意料之內。
清樺歎了口氣。
“那就叫……鬥笠?”清樺望了一眼少年手裏的東西,想著他既是如此喜歡這個,那麽想必拿這個做名字也不抵觸吧……
少年想都不想就搖了搖頭。
清樺語塞,想了想後又道,“那叫清晨怎麽樣?和我一個姓。”
“不。”少年發出一個字眼。
“誒?”清樺怔了怔。
少年搖頭,“不喜歡。”
巨大的失落感蜂擁而至,原本的期待忽然就化為了泡影……自己的一廂情願,不知道這個少年能夠接受多少呢?
清樺長歎一聲轉過身去,有些失落。
還是想著午飯怎麽辦罷。
少年握著鬥笠,瞥了一眼案桌上擺放在正中的泥像,一動不動。
長……樂。
少年無聲地動了動唇。
這邊清樺走出柴門,徑直走向門口的一塊小菜地,拿著鐮子割了吧小菜下來,忙了一圈後,便看見白袍裹體的少年站在柴門口。
本就長得好看,再者一身的白,更是顯得出眾。
她便好脾氣地朝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依舊沒有回應,卻將鬥笠頂在頭頂,坐在門檻上,開始出神地望起來回走動一會兒清洗小菜一會兒又將其剁好的清樺來。
“玉瓊。”
少年忽然輕聲道。
突然的出聲使得表麵雖忙碌但實際上一直在關注著少年這個方位的清華一怔。
“誒?!”
這還是他頭一回主動地說出一個類似名字的字眼來。
清樺擦了擦手,“這是你認識的人?”她頓了頓,見著少年沒有多大的反應,不禁有些懷疑自己說錯了話來,難道這個女性化的名字是這個少年自己的名字?她極為不確定地又加了一句,“還是你的名字?”
少年又呆呆的,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目光一瞬間變得極為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