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零章 我不負你所期
七皇子成為太子,在君子念的「大肆宣揚」下,京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今日冊封大典,街上張燈結綵,百姓人人笑語盈盈站在街上翹首企盼。
還有商家因今天的大喜之日來了個大酬賓,年關未至,京中已經熱鬧同過年。
宣和門外旌旗獵獵,寧慕畫帶領禁軍侍衛威風凜凜地排列在東西兩側,儀仗森嚴。
季德正被由二品被提為一品丞相,這禮部尚書的職務便由下面的右侍郎池侍郎擔任。
池侍郎堪堪擔任上禮部尚書,便要全權負責太子的冊封大典,連續幾日都夜宿衙門,生怕出個差錯,大典之日有個紕漏。
禮部準備的萬無一失,季相這頭卻出不了府了,原因無他,正是季三老爺倒在他的院子里,抱著他大腿如何都不讓他出院子。
「你做甚麼!」季相氣得青筋直跳,抬腳想踹過去,又下不來腳,「你這樣成何體統!趕緊給我起來!」
「我不起來!」季三老爺眼淚鼻涕一道滾出來,「我兩個女兒都沒有了!我兩個好女婿都沒有了!我也不活了,我還要什麼體統!」
七丫頭沒有了那就算了,他也不稀罕那樣的女兒,但是六丫頭這個搖錢樹沒有了,他如何能捨得!今日太子登基啊,那本來可是他的女婿啊!
自家老哥過繼了六丫頭,一路平步青雲,一路到了萬人之上的一品大員,他的狐朋狗友瞧見他,哪個不笑話他,丟了金鳳凰的太子老丈人!
「大哥,我如今膝下無女……」三老爺把與婉娘一道想了幾頁的說辭全數搬出來,「獨獨只剩了三哥兒一個,我命苦啊!大哥,您本來就有三個女兒,您就把六姐兒還給我罷!您之前分給我的那些田地、鋪子全數還給您,您把六姐兒還給我罷……沒了六姐兒,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一旁的小廝見狀,連忙哎喲一聲過來扶季春松:「三老爺,您說的是什麼話!太子妃娘娘乃咱們大老爺的女兒,這可是上了季家族譜入了祠堂的……太子殿下哪裡會同咱們兒戲……」
小廝還未說完,季春松一巴掌啪飛了他:「什麼上了族譜、入了祠堂!六姐兒身上流的是我季春松的血!血濃於水!她就是我女兒!」
外頭備好轎子、見季相遲遲未出來的管家提著衣擺跑進來,看見三老爺抱著大老爺的大腿跟抱聚寶盆一樣的緊緊貼著,哎喲哎喲道:「三老爺,您這是在做什麼呢?吉時快到了,老爺再不出門便來不及了!」
「吉時到了便到了!我這個親爹都未過去呢怕什麼!」三老爺不撒手,抱著大腿還未說完,季大老爺忍不住,終於發飆,一腳直接踹在他身上,「你瞧瞧你那德行!你半月前在怡紅院還與工部尚書豪擲千金,捧一個官伎被御史參了一本,若不是太子看在你是他三叔份上,估計早就革了你職了,你還有臉在這兒跟我說,六姐兒身上流的是你的血!」
「我……」三老爺被一腳踹翻在地,臉上皮肉一陣哆嗦,跳起來,一迭聲發作道,「我有錢!我在怡紅院花自己的錢,怎麼了?!我一貪二不搶,太子哪裡需要看在我是他三叔的份上,我可以是太子的爹!」
「啪!」大老爺勃然大怒,抬起手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上樑不正下樑歪!七姐兒那性子,你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是三弟妹寵慣出來的,她分明就是學你學來的!」
季相自從在狩獵場觀摩了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的「成名大戰」之後,整個人粗暴豪放不少,一巴掌扇了個三老爺不分東南西北,他覺得還不夠,抬腳就給了三老爺兩腿的「佛山無影腳」,臉色極為難看,「你從小仗著阿娘疼你,一直不學無術,文不成武不成,什麼壞事兒卻都能有你一份!這些都罷了,我看在阿娘份上,將你的一切打點好,在順天府謀個差事給你,還讓阿娘給你尋戶書香門第的嫡女給你……可你倒好,給我寵妾滅妻!不僅讓一個商賈妾把自己妻逼死了,還把自己嫡女扔在莊子上,你有何資格說六姐兒是你親女兒!你還有臉有理在這裡說,你可以是太子殿下的爹?你這是想要造反嗎!」
季相兩腳把三老爺踹了個底朝天,猶不解恨,他怎麼出了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太子殿下敬重咱們府,才尊稱我一聲岳父大人,但君臣之禮放在那兒,是咱們能逾越的嗎?!你但凡有一點點的腦子,也不能把這麼一句話說出口!你死了不要緊,拖累了整個季府,整個季氏一族,我看阿爹和翁翁還有季氏一族的列祖列宗會不會從墳中跳出來掐死你!」
三老爺被這一巴掌和兩腳踹懵了,他暈騰騰的趴在地上大哭道:「我不要活了,我親哥哥竟然這麼狠毒搶我女兒,讓我無女送終……」
院中出了這等事情,陳氏自然早早就派人去通知了老夫人,又讓人去把府中的哥兒都請過來。
三老爺不要臉了,她也就看眾人看看三老爺到底是一個怎麼不要臉法!
最先過來的是二房的季侍郎,他與三哥兒季翔博一道邁進院子就聽見三老爺撲在地上撒潑打滾,還說出「無女送終」的話語,頓時臉都青了。
二老爺攏眉看季翔博:「三哥兒,父若有錯,子亦規勸之,莫要讓父親錯上加錯,你從小你讀聖賢書,日後還得入朝為官,你父親這般性子,日後你在朝中只怕也要有諸多不順,你如今也是大人了,該知如何處理罷?」
季府老太爺去的早,長兄如父,三老爺因老夫人膩寵之故已經廢了,季相便在府中哥兒們一過啟蒙年紀時,都親力親為的帶著,尤其三房這個唯一的兒子,更是教的用心,生怕他學了自己三弟不學無術的性子長歪了。
季翔博被季相嚴格管教,性子與三老爺與何氏倒是相差甚遠,此刻一聽二老爺的「父若有錯,子亦規勸之」話語,頓時羞愧難當,連忙作揖道:「二伯放心,翔博定會規勸父親的。」
大老爺看見季翔博,招手便道:「博哥兒,快些過來勸勸你父親!」
季翔博看著在地上滾來滾去、同潑皮一般無賴至極的父親,只想把自己也過繼到大房名下算了:「父親,您趕緊起來罷,今日普天同慶之日,您就不要在這裡胡鬧了……若這事兒傳出去,成何體統?」
「博哥兒……」三老爺看見自家優秀的兒子,哇哇大哭道,「你來得正好,趕緊求求你大伯,讓他把你妹妹還給咱們……」
「三弟!」二老爺也是個火爆脾氣的,當頭罵道,「當日六姐兒在莊子上你不聞不問,只管自己花天酒地,後來過繼分家時,你歡歡喜喜,拿了銀子也沒過問六姐兒如何,如今太子殿下冊封大典,你卻在這裡又哭又鬧,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弄得跟娘們似的,還不是看中六姐兒如今的太子妃身份了?!你說讓大哥把六姐兒還給你,你找大哥有什麼用?有本事你現在就跑到太子殿下面前,讓太子殿下叫你爹啊!」
二老爺一把把人抓起來,「你若有本事你現在給我就去!太子殿下現在就快到宣和門了,你倒是給我去宣和門撒潑打滾哭鬧說自己是太子妃娘娘的親爹去啊!」
「我、我……」三老爺沒少被這個二哥揍過,他見形勢不妙,張了張嘴剛想來句硬氣的,老夫人院中的黃嬤嬤喘氣小跑過來,扎進院中就道,「老夫人身子不適,讓老奴傳原話,老夫人說,她膝下已有兩個兒子,也不差最後一個不孝子為她盡孝,若三老爺冥頑不靈,逐出季氏族譜,她也不會過問,全權交由大老爺處置。」
秋風刮過,三老爺覺得自己的心都涼透了,冷成了冰,咔嚓咔嚓碎成了片。
「你們、你們……」
府中的哥兒全數都跑過來了,小輩面前,三老爺即便再無賴,也再做不出滿地打滾的舉動來。
「父親!」季翔博對著三老爺一跪而下,「我已經沒了娘,沒了妹妹,父親您難道也要離兒子而去不成?六妹妹當初過繼,父親與母親都是同意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父親為何要做那出爾反爾的小人呢?您說無女送終,不是還有兒子我么?」
季翔博的一跪與一段肺腑之言讓三老爺面上一紅:「三哥兒,你、你是個好孩子,爹一直都知曉的……」
「父親,兒子雖不能做到像六妹妹一樣的尊貴,讓您像大伯一樣的長臉面,但兒子定會奮勉替您替季府爭光!」季翔博一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兒子只剩父親您一個親人,您與我唇齒相依,您若有個傷亡損命,我又該如何是好……」
季相幾步過去,對著二老爺提起來的季春松抬手又是一巴掌:「你有這樣兒子還不知足!跑來我這兒鬧騰,是今日起床時,腦子被門給夾了么!」
「三哥兒……」三老爺從小就是能見風使舵之人,他雖愛富貴愛權勢,但更愛自己腦袋,此刻見大勢已去,又見自己兒子如此孝順,撲過去抱著季翔博哭道,「是父親一時迷了心竅,是爹對不起你啊,爹再也不做這等愚蠢之事了……」
管家見時辰真的已經不早,上前低聲道:「老爺,馬車在外頭已經備好了。」
「走。」
季相帶著府中一干人等大步離去。
……
外頭百姓人頭涌動,只為了見一見太子的車輦。
太子頭戴九旒冕冠,身穿玄服,肩部織日、月、龍紋;背部織星辰、山紋;袖部織火、華蟲,整個人坐在那兒不苟言笑,十分莊嚴肅穆。
太子妃頭戴九翚四鳳冠,身穿玄色褘衣,纓絡垂旒,同太子一道坐在車輦上頭。
車輦不同轎子,四周錦緞帷幔,卻能讓百姓一覽無遺。
百姓見太子車輦行來,紛紛跪地磕頭高呼「太子與太子妃千歲」偶有一人鼓足勇氣抬起頭,瞧了車輦上的至尊之人,都要忍不住讚歎一聲,好一對璧人。
玉珩坐在車輦上,瞧著下頭跪地高呼,或熱淚盈盈的百姓,伸手去抓住了一旁季雲流的手。
兩手疊在一起,他略轉首,見季雲流笑望過來,晶瑩剔透的眸子光華流轉,眉目間那一抹柔情似水全屬於自己,亦跟著笑了。
國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官盡其職、民盡其力、物盡其用,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風調雨順、無災無難才能成就太平盛世。
而眼前的人信誓旦旦相信自己說「你會創一個太平盛世」。
在其位,謀其政,行其權,盡其責。
雲流,太子在心中道:我不負你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