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幸還是不幸（3）
「你就是清和吧！」姑媽已經是大人，早已經掌握了說話的分寸，更不會像千黛他們幾個表現得那麼露骨，「千秋的事情真是麻煩你了，以後有空常到家裡吃飯！」
「不麻煩……」清和點了點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他看了趙千秋一眼，她使了使眼色，應該是示意他最好少說話，以免露出破綻。兩個人當然不是什麼要好的朋友，他鄭清和大概是除了醫生以外，唯一知道她病情的人，也是她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明天等孩子們上學后我會過來一趟，不過晚上就……」家中有小孩子在，離不了大人，又不放心讓千黛一個人照顧，這些話，姑媽委實不好說出口，不過既然清和願意過來幫忙，想必早已經了解這一切了。
「知道，這些千秋都已經說過了。」清和也覺得意外，他們趙家人好像更加容易相處一些，和那些與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親戚完全不一樣，甚至也願意多說幾句。
「那就好……」姑媽也害怕自己說得太多，讓千秋這個朋友生嫌隙，也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吃飯吃飯！」桌上一陣冷場，趙千秋打了下圓場，把紅燒鯽魚往鄭清和那邊推了推。
「姐姐，你要去醫院幾天啊？萬宇也一起去不行么？」自有記憶開始，萬宇從來沒有離開過趙千秋，他甚至習慣跟她說了晚安之後才睡得著。
「大概五天左右的樣子吧，明天周五，星期天的時候你們可以和姑媽一起來醫院，不過不能到處跑也不能太吵鬧影響到別人。」千秋給萬宇挑了魚刺，把一小塊魚肉放到他的碗裡面。
「那做手術痛不痛啊？」萬宇原本就害怕打針，這要動刀子的事情，在他看來簡直就是謀殺。他想象著用菜刀割著脖子的畫面，簡直血腥得不得了。
「不痛的，打了麻藥之後就睡著了，醒來之後手術就做好了，一點都不痛！」做手術什麼的趙千秋她也從來沒有經歷過，只是以前聽人這麼提起過，被萬宇這麼一說，她倒是真的有點緊張了起來。
「哦……」雖然不確定萬宇是不是已經理解了，不過他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那你要乖乖的，到時候我帶小餅乾給你吃！」
「恩，謝謝小萬宇！」趙千秋笑得很是委婉，雖然她很想讓他以後不要偷偷把點心帶回來，但是這樣的萬宇真的很可愛。
吃過晚飯之後，千秋提著她的住院裝備上了清和的車，遠離家幾公里之後，她才忍不住驚訝地問道：「你今天怎麼會開車來啊？還有，你竟然會開車？」
「大一的時候和我哥一起去考的，不過不怎麼開就是，車也不是我的，擔心你手術后回家不方便，所以特意開過來的。」清和說這些話的時候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前面，因為很久沒開車，手法有些生硬，雖然前幾天特意練習了一下，不過為了某人的安全，他還是要十分慎重才行。
「我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考個駕照，即使考了，以我家的情況，也買不起車……不過等哪天學會了，租個車帶小鬼們出門玩好像也不錯……」說這些的話時候趙千秋有些自卑，但並不是無地自容，雖然窮，但只是跟弟弟妹妹們在一起，她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我也只是順便考的，偶爾也有用得上的時候，就好比現在……」清和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將視線轉回到前方，「明天手術前，你要保持空腹，有什麼特別想吃的么？」
「噗……」趙千秋突然笑了起來，「古代那些獄卒也經常對要被砍頭的死囚說想吃點什麼，那叫什麼來著，哦，砍頭飯……」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只是突然想到啦！」為了避免尷尬，趙千秋連忙解釋道。
「恩……那有什麼想吃的嗎？」清和又問了一遍，她想起母親做乳腺癌切除手術之前曾說想吃冰激凌來著，但因為天氣太冷沒能買到，手術之後她的狀況一直很差，都沒機會吃上冰激凌，臨死前看了一眼清和匆匆買回來的冰激凌，她搖了搖頭嘆氣道，「要是在手術之前就吃上一罐，我大概也不會念叨這麼久了。」
「剛才吃太撐了，即便有想吃的東西，現在也吃不下，看來只能下次了。」對於某些想吃的東西，她早已經不想了，當然，她完全不知道清和會說這句話的原因，只是日後清和跟她提起那件事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你家的弟弟妹妹很可愛，我大概知道你這麼拚命的原因了。」今天的接觸短暫，但他們已經給清和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尤其是千黛，都快叫自己姐夫了，自己還不能對她們好一點么。
「對啊，別看我們家這樣，我超寵他們的……萬宇呢，從小就是我帶大的，跟我最親，不管吃什麼好吃的，都會剩著帶回來給我，每天看到她們的笑臉，我就有努力下去的動力，但這次，我真的有點怕了……」趙千秋把視線挪向窗外，雖然前路坎坷，但她已經看不到光明了。
「那就當做是為了她們，我們賭一次好了……」清和向來賭運很差，以前在家鬥地主的時候，就從來都沒有贏過，這次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不會安慰人，現在除了陪著她，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辦理住院手續之後，趙千秋換上了住院服，手術是在第二天下午一點開始的，那之前，她做了一些簡單的檢查，比如血檢，尿檢之類的，為了預防自己用到血漿，她甚至把自己大學時期的獻血證也帶了過來，只不過這本身就是一個小手術，那玩意根本就用不上。
穿手術服的時候，護士特別囑咐她讓她裡面不要穿內衣內褲，裡面空蕩蕩讓她一點都不習慣，不過在鄭清和面前她倒是很坦然，說說笑笑的。
進手術室后，她以為會立馬開始手術，不過她想錯了，導診護士帶她到輸液室坐下，開始給她輸液，不過具體輸了些什麼，她看了幾眼，轉過頭立馬就忘了，那裡面空氣很冷，輸液的速度又很慢，她渾身打起了哆嗦，見到旁邊的人蓋了個小被子，她也學著拉過小被子蓋了起來。
一個多小時之後，終於有人過來叫了她的名字，她跟著去了手術室，醫生護士們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地，只露出一對眼睛，都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在手術台上躺下之後，她感受到比之前更低的溫度。
「醫生，我好像有點冷……」趙千秋對著身旁的醫生說道。
「哦……」醫生後面應該還說了些什麼，但趙千秋卻沒有印象，她只記得醫生點了點頭，幫她蓋了被子，將面罩給她套上，她就不省人事了。
再次睜開眼睛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趙千秋頂著醫院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嘴唇乾燥，說不出一句話，可能是還有點麻藥的效果，渾身使不上力氣。
「你醒了？」一個小護士見趙千秋睜開了眼睛，走過來輕拍了她的臉一下。
「……」趙千秋沒有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睛。
「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那護士湊得更近了。
「名字？我的名字？」趙千秋突然有點懵，不過很快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叫什麼，但因為絲毫沒有力氣說話，她並沒有開口。
「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那護士有點緊張，又問了一遍。
「趙……千……秋……」這次，趙千秋終於還是開口了，聲音沙啞，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右側脖子上的傷口。
「那今年幾歲啊？」見趙千秋答對了，她又問了一句。
「哎，這個到底有完沒完啊，我資料上面不都寫了么，為什麼要問人家年齡，你難道不知道女人的年齡都是要保密的么……」雖然心裏面吐槽了很多句，但最後她還是百無聊賴地說了自己的年齡：「二十三歲。」
聽到她這個回答之後，那護士滿意地點了點頭，招呼醫院護工過來，「現在手術已經做好了，你也已經清醒了，可以回病房了……」
趙千秋一從手術室出來，姑媽就迎了上來，跟在她後面的是清和，估計是看了割出來的淋巴，現在還在反胃，總之臉色並不是很好看。因為太過耗神的緣故，趙千秋又將眼睛閉了回去，再次睜開，發現已經躺在病床上，據說當時是清和抱她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