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行路
故事講到這裡,車窗外突然傳來輕微的敲擊聲,水猴子停住了話頭,伸手抹了抹車窗玻璃內側,略有些詫異道:「下雨了?這些年北方越來越乾旱,咱路過山西還能趕上場雨,真是難得!」
後排的女人和小王正聽得入神,突然被胖子岔開話題,都有些意猶未盡,卻也早已心生畏懼。小王沒安什麼好心,趁機緊緊抓住了女人的胳膊,女人卻偏向了另一端,緊緊抓住了小丁香的手臂,看樣子酒也醒了八成,貝齒輕咬著朱唇,沒著沒落的說道:「那水羊娃真可憐,怎會這麼慘,為什麼連呼救聲都沒有發出來?」
水猴子一向都喜歡唬住人的感覺,聽得女人發問,便輕蔑的冷笑了一聲,也不說話,卻抬起他那肥短的雙臂,向前平伸,搭在了副駕駛位置的杜老頭肩上。杜老頭被身後的水猴子搭了肩,竟然還舒服得哼了兩聲,原來是水猴子在給他按摩頸間的肌肉。
小王看到那動作,皺了皺眉,渾身一個冷顫,啞著嗓子寒聲道:「我、我、我聽說過,狼會從人的背後接近,把兩隻前爪搭在人的肩膀,那人只要敢回頭看,就一口咬住他脖子。」
聽了小王的解釋,女人仍舊不太滿意,又轉頭看向小丁香,眨著眼睛問道:「真奇怪,小妹妹,我看你一點不覺得害怕呀?」
小丁香雖然年紀輕輕,卻經歷過更可怕的事情,也算是見多識廣,雖不怕那些離奇的故事,可有些怕我那女人,只好苦著臉笑道:「怕肯定還是有點怕的,不過以前聽水叔叔講過,所以不太怕……」
「哦?你聽過?」女人狡猾的眯起了眼睛,又揚起了嘴角,「那你給姐說說唄,最後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小丁香剛一張嘴,杜老頭卻接過了話茬:「小姑娘家,哪裡說得明白,水猴子,你挑起的話頭,趕緊給結了,大傢伙好休息。」
水猴子嘿嘿一笑,轉頭看了看我:「劍龍老弟,要不你給弟妹說說?」
「我不想給她說。」我搖頭拒絕。
「我不想聽他說。」女人冷聲反對。
成功挑出點事情,水猴子也算對我們稍微還了些顏色,終於覺得心理平衡了不少,才清了清嗓子,接著講道:
「說起可憐的水羊娃,被那老道以借棍子為由,卻給他相了面,發覺他兩眼光芒太露,偏偏鼻樑山根處有塊凸起,表其年少時必有一劫,若躲得過,便半生順遂。怎奈他胡吹大氣,又聽不進好言相勸,本事平平卻自不量力,才被人所誤。」
「水猴子,撿緊要的說。」杜老頭卻有些聽不下去,語氣變得有些嚴厲:「你明天還得和燒火棍換班,在西北地區秋天正是雨季,咱這次的活計又不是正路子,想做得利索些,沿路還得置辦不少傢伙事。」
水猴子應了一聲,接著說道:「簡單來說呢,水羊娃剛進內堂就著了道,被狼從后掩至搭了肩,還毫無防備的轉頭去看。他身手還算敏捷,在生死之間也只來得及仰頭躲避那催命的狼吻,雖避開了頸側的血脈,卻被咬碎了喉管,無法呼喊喘息。無奈之下,只得順勢扭轉了身子,拼個死中求活,卻不料這狼的后招更是狠辣之極,尖利的前爪順勢劃下掏人肚腹,水羊娃中了這招,肚腸內臟被生生拽了出來,痛極難耐時身上再無力氣,那是神仙難救了。」
女人聽得此番說法,不禁兩腿打顫,寒意遍體,無意中抱緊了小丁香的手臂,卻沒有去向小王靠攏,這做法我還比較滿意。
講完了這段,水猴子兩手抱住自己的肚腩,閉目就睡,杜老頭也不再說話,小丁香卻壓低了聲音,悄悄和女人說道:「姐姐,這個故事我聽過的,還有一點點下文,我悄悄和你說,水羊娃入殮下葬沒過得幾天,他那墳冢不知被何物刨開,雖然屍骨四散,陪葬品卻未丟一件。從那之後,三水村附近十里八鄉更開始出怪事,幾乎每村都有孩童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人們猜測這是狼的怒意未消,含恨報復,卻又捉不住憑據,但凡家有幼童的農戶人人自危……」
「這有點太邪乎了吧,只不過是動物,還這麼會記仇?」女人把小丁香的手臂抓得更緊了些,整個身體都輕微的顫動。
小丁香被女人抓得有些疼,卻也不掙脫,反而抿嘴一笑,又悄聲道:「姐姐,實話跟你說,咱們這次去新疆,很可能也是獵狼……」
她們說話聲音雖小,卻都疏忽了一件事,鄙人白天睡了一路,此時毫無困意,只是在閉目養神;而只要醒著,再小的聲音都瞞不過我的耳朵。
聽了她們的悄悄話,我依舊閉目假寐,只是心裡暗笑,小姑娘終歸心軟,不忍心看我那女人成了引誘凶獸的人餌,便想要幫她一幫。可惜,這次帶隊的是她爺爺,杜老頭最重規矩,引子的事絕對沒人敢挑明,小丁香也只能暗中盡點力,盼著能把女人嚇退。
我那女人卻沒能聽出小丁香話里的意思,烏黑的眼珠一轉,抓住小丁香的手也鬆了幾分,聲音轉冷道:「你這小妮子,也想學那水胖子,來嚇唬姐姐我,你們這群人,沒一個好東西。」
小丁香碰了一鼻子灰,苦著小臉也不再說話,女人又有些酒意上涌,把頭靠在小丁香肩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車內也完全安靜下來,很快便有微微的鼾聲傳出,車外雨勢依舊,車窗和車頂的輕微敲擊聲連續不斷。過了不知多久,我猛然睜眼,天色已經大亮,可我卻感覺未曾睡著一般,精神睏乏,身體疲累。
女人早已醒了過來,聚精會神的看向車外,車輛行駛了一整晚,應該進入了內蒙的地界,公路兩邊全是起伏不定的草原緩坡。初秋的清晨,朝陽升起,天高地遠,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頭頂是深邃如洗的晴空,很是心曠神怡。
其餘幾名同伴也在欣賞秋高氣爽的草原,小王卻說了句煞風景的話:「這裡光禿禿的只有草,什麼時候能到個市鎮,我想洗個澡換身衣服,這身上都臭了。」
「你小子行啊,多久沒洗澡了?」水猴子扭過頭,一臉的嫌棄。
「當然是每天都要洗啊!」小王答得很是理所當然。
「那……那是你小子的保質期太短,看咱水爺,半個月沒洗澡,連這腳都還是香的!」水猴子老著臉吹噓。
時間就在幾人的明槍暗箭和吵鬧貧嘴中過去,水猴子和燒火棍又輪了幾回班,越野車橫穿內蒙到達嘉峪關,隨後繼續西北而行,依次經過哈密和烏魯木齊,再北上到達阿勒泰市。
沿途已經補齊了所需物資,從專業的戶外裝備,到應急食品藥品,統統裝進了一個結實的旅行包,安置在越野車頂的貨架上。期間小王攛掇女人再買輛車,因他有輕微的潔癖,嫌水猴子那些人不講衛生,不願總擠在一起,卻礙於女人和我之間的協議,沒有實現。
在阿勒泰市區短暫的休整,我們幾人再次出發,直奔最終目標,阿爾泰山脈北邊的牧民聚居地。水猴子依照委託人提供的地圖,又聽著杜老頭的指揮,駕車駛入無路的曠野,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有土字頭的高人引路,我們的汽車很快就進入了阿爾泰山脈,這裡雖然被叫做山脈,卻並非只有山,更多的卻是草甸、峽谷、河流和湖泊,連綿不斷的高聳山脈就像是大地之上的天然隔斷,將美麗而又遼闊的阿勒泰地區分割阻隔,變得更加神秘而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