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比試
那小子也確實年輕氣盛,見我認慫,雖顯得更加得意,卻也不再非逼著我比試,畢竟他的目的還是女人。就在他轉身準備走開時,一旁的水猴子卻有些不滿,可能他原本想看場熱鬧,結果沒有打起來。他這不甘心的勁頭上涌,大著舌頭開口嚷道:「等……等等,你小子這就要……要跑?」
旭烈虎一皺眉,扭身向水猴子看去,水猴子猛地站起,旁邊燒火棍怕他惹事,趕緊捉住他胳膊肘,想拉他坐下,水猴子卻發力甩脫,然後兩隻手同時指向我的後背,扯著嗓子大聲嚷道:「你們……看,他隨身背著的,可不是魚竿,那是……我們中原的刀,最好的刀!」
經水猴子這一指點,所有牧民再次向我看來,我確實背著那漁具袋,裡面裝著兩把唐刀,外出狩獵刀不離身,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那可惡的水猴子,竟然還嫌事情不夠大,又補了一句:「他外號叫……叫劍龍!」
旭烈虎聞言一愣,再次轉過身向我逼來,這次卻瞪圓了眼睛,咬緊了后槽牙,腮幫子都暴出青筋,右手抓住腰間的刀柄,惡狠狠的向我說道:「這位劍龍朋友,你是看不起我,所以不願和我比嗎?」
眼看事情有些不可收拾,我正猶豫該怎麼拒絕,杜老頭先放下酒杯開口道:「我們的刀劍,不會指向朋友,只會對付敵人和野獸。」
安帖伯克老人也不願看到衝突,隨聲附和道:「旭烈虎,你要做什麼?強迫朋友們比試,可不是我們牧民的待客之道。」
旁邊桌上的騰奧拜正喝得酒酣耳熱,聽到我們的爭執,也來了精神,雖未出言挑唆,卻也並不勸架,反而有些好奇道:「既然安帖伯克說話了,朋友們不願比刀便不要比。但那位胖朋友說了,劍龍朋友帶著中原最好的刀,怎麼也得亮出來,讓我們牧民都見識見識。」
我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杜老頭,見他微微點頭,便解下漁具袋,取出那把較長的唐刀,雙手捧著遞到旭烈虎面前,微笑說道:「現在哪有什麼中原不中原的說法,咱們都是中國人。這柄刀更不敢稱作最好的刀,不過只要朋友們想看,儘管拿去看。」
沒有比成刀法,不能顯示威風,旭烈虎很覺掃興,他隨手接過我的唐刀,拔出仔細看時,那刀刃像是抹了一層油光,不算閃亮卻很溫潤,刀身也不似其它種類的刀,從頭到尾直來直去,基本沒有彎曲的弧度。這種刀令他頗為新奇,試著揮舞了兩下,發覺運勁方式和手感與彎刀截然不同,便皺著眉頭有些不屑道:「這燒火棍一樣直的東西,也能叫做刀?」
此話一出,我們的隊友燒火棍可就不樂意了,他性子原本還算沉穩,平時也不輕易動怒,喝了點酒之後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惹的有些上火。他右手猛地按住水猴子的肩,把他按得坐回了地上,自己反而站起,瞪著眼高叫道:「燒火棍怎麼了?我們那傢伙除了夠直以外,優點多得是,像不倒的金槍一般堅挺,你們那短小的彎刀算什麼,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玩意。」
燒火棍這話其實說的不是刀,而是另有所指,但牧民們性子憨厚,哪裡能聽出旁的味道,都以為是真的在貶損他們的武器彎刀。原本已經趨於平穩的局面,又被燒火棍攪得再次沸騰起來,他這燒火棍的外號真不是白叫的,總能在不經意間捅出火星子。
「最高的山峰只有一座,最好的武器只有一把,安帖伯克不喜歡和朋友們比刀法,怕會傷了和氣,咱們只比誰的刀更好,這總可以吧?」騰奧拜可能早有此意,便順勢把話說了出來。
旭烈虎早已急得哇哇直叫,一眾牧民也跟著嗷嗷的喝倒彩,幾名老者更是面面相覷,難以壓制住局面。這騎虎之勢已成,怕是我們自己人里,也有不少想看熱鬧的,我只好無奈表示同意,並向騰奧拜問道:
「不知朋友們想怎麼個比法?」
「要比鋒利,當然是兩刀對砍,誰心疼就算輸,如果不願認輸,刀被斬斷了也是活該!另外,輸了的人必須連喝三碗酒,不許耍賴!」旭烈虎發起了狠。
「好,就這麼辦,我拿著不動,讓你先砍!」
嘴上答應得痛快,可不是我酒喝多了犯愣,而是心裡有數,以我多年用刀的經驗,一把刀的好壞,通過劈砍時的刀聲就可輕鬆分辨。所謂刀聲是行家的術語,普通人一般稱做破風聲,其實就是刀刃急速切割空氣,造成自身輕微震動而發出的聲音。其音質會隨著刀的材質、鍛造手法、形狀、厚度和揮舞方式而變化,簡而言之,刀聲越尖銳響亮,說明刀刃震動越快,刃口越薄越鋒利;刀聲越厚重低沉,說明刀刃震動越慢,刃口越厚越粗鈍;但如果一把刀本就薄而鋒利,但刀聲卻沉厚難辨,那這把刀就是難得的好刀。
旭烈虎舞刀並無特殊技法,發出的刀聲尖銳刺耳,表明他那把彎刀看似鋒利又光亮,其實沒什麼特別,只是平日里打磨保養的好些。我的唐刀則不同,乃是完全依照古法鍛造,使用工藝名叫『百鍊鋼』,不僅鋒利無匹,而且外硬內軟,擁有極強的韌性。這手法在國內已幾近失傳,數年前我無意間幫助過一名隱世的怪人,他才傾盡平生所學為我鍛造了兩把,權當是報恩。
在周圍人群嘈雜的起鬨聲中,我走到地毯中央的空處,雙手握緊唐刀刀柄,將刀刃向上平舉,旭烈虎也手持彎刀,蓄滿了勢。牧民們的起鬨聲更甚,這處聚居地也不知共有多少牧民,聽得起鬨聲響,有幾名半大的小孩子從氈房之外鑽入,圍在我們四周不遠處,眨著亮閃閃的眼睛瞧熱鬧。
牧民們人多嘴雜,我們的隊伍也非鐵板一塊,只有杜老頭和小丁香目露關切,燒火棍裝作緊張,水猴子幸災樂禍的壞笑,小王一臉冷笑盼著我出醜,女人雖然喝得站不穩,卻還是扶著小丁香,斜著醉眼瞥來。
感受到人群聚攏后投來的目光,旭烈虎越發亢奮,猛地一聲大喝,猶如天邊炸響的驚雷,精壯的臂膀肌肉暴起,自上而下奮力向我手中的唐刀劈砍,取得是鋒刃偏下部,接近刀柄的位置。只聽『叮』的一聲脆響,刀刃碰撞,我雙臂略微一震,那柄寒光閃爍的彎刀卻已斷成了兩截。
這結果在我看來是理所當然,在旭烈虎和所有牧民們看來,卻極其出乎意料,甚至到了不可接受的程度。氈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甚至能聽到火把和蠟燭燃燒時發出的極細微的噼啪聲響。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用盡量友善的語氣,說出早就編好的台詞,以免局勢變得群情激奮,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冷兵器時代早過去了,刀劍只能算生活用品,是好是壞也不必太在意。之前不敢和你比刀法,是因為確實沒信心,就算兵器上佔便宜,也未必能贏你。這樣吧,我跟你保證,將來再遇到給我鑄劍的師傅,定會請他打造一柄最鋒利的彎刀,然後再親自送來給你。」
聽我把話說完,牧民們的表情才變得和緩了些,旭烈虎卻依舊鐵青著臉,既不說話也不移動,只是愣愣的瞪著手中的斷刀。年輕人遇事很容易想不開,他若因面子上掛不住而找我拚命,可就有點麻煩,倒不是怕他多狠多厲害,而是可能影響了之後和牧民們的合作,畢竟這次的僱主就是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