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卷土
小丁香趕忙上前扶住,又攙著他緩緩坐下,杜老頭已經到了古稀之年,本應能夠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緒,極難出現大起大落的狀況,可此時依舊激動得難以自制。看來這個迷題已經算是有了初步結論,而杜老頭也幾乎抓住了受託之事的關鍵點,所以才令得他如此忘乎所以。
再次坐穩之後,杜老頭卻不再提野狼的事,反而笑眯眯的打量了我那女人,同時喜不自勝道:「慚愧,當局者迷啊,我也是真的老了,竟然沒有你這外行的小丫頭想得周全,真是可造之才,不錯不錯!老頭子留意你這丫頭好些天了,你對我土字頭的本領似乎也有幾分興趣,不如正式拜我為師,按年齡算作小丁香的師姐,專心隨我學藝幾年,老朽必定傾囊相授!」
杜老頭說的沒錯,他確實是當局者迷,經驗有時會妨礙想象力,導致思維陷進先入為主的定式,難以跳脫出來俯瞰全局。女人雖然頭腦清晰,卻沒什麼真實本領,只勝在未受到既定觀念的束縛,且敢於更大膽的猜測。
可是,杜老頭這個收徒的提議卻有些破天荒,從沒聽說有人收引子為徒的,我咳嗽了一聲提醒道:「老爺子,這不合規矩!」
杜老頭一皺眉,也不多說,卻滿懷期待的看向女人,女人那不識好歹的毛病又發作了:「你這老頭子,明明還不如我,跟著你有什麼好學的,我看還是你拜我為師更靠譜!」
女人把杜老頭說得一愣,當年不知多少人想拜杜老頭為師,都沒能如願,到他想收徒時,卻又被拒絕,實在是造化弄人。雖然杜老頭沒再強求,卻很是有些心灰意冷的說道:「好了,今天到此為止,你們都早些休息。咱們找遍了這附近,一直沒有進展,再這麼下去就會拖到冬天,而且牧民們的耐性也快要到頭了,明天開始追蹤狼群,應該會有些意外收穫。」
次日一早,我們再次上路,多日來盤踞在我們頭頂的陰霾也一掃而空,阿爾泰山區再次變得天清氣爽,行至正午之時,已經是艷陽高照。
水猴子在杜老頭的帶領下,尋著前幾日發現的狼蹤,驅車謹慎前行,山區本多險地,尤其是水草豐茂之處,幾米之外的地面就已經被遮擋,如果疏忽大意,汽車難免會陷入溝壑之中。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誇讚水猴子的車技,不愧是水字頭裡的一把好手,駕驅車船的本領高明至極,無數次避開山石陷坑,給我們的行動平添了極大的保障。
汽車已經行至幾十公里之外,地面上野狼的足跡時隱時現,隨時可能發現隱沒在長草中的狼群,杜老頭指點水猴子開上一座小丘,想要登高遠望,水猴子不緊不慢的駕車爬上緩坡,突然小丁香一聲驚呼:
「大鳥!就在北邊!」
杜老頭聞言一驚,立抬手擋在額前,遮住刺目的陽光,同時向天空望去,其餘幾人也都紛紛抬頭眺望,水猴子停了汽車,隨眾人一起遠觀。此時阿爾泰山區萬里無雲,天穹潔凈得就像一塊湛藍的寶石,盤旋在上空的飛鳥不在少數,小丁香卻目無它物,單單指示著正北的方向。
眼力的運用是獵五行技藝中的重中之重,我們金字頭平時也訓練眼力,卻是用來捕捉近處快速移動的物體,至於遠眺的目力卻不擅長。我竭盡所能的極目遠眺,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極小黑點,根本分辨不出具體是何物,杜老頭凝視片刻,立即說道:「燒火棍,拿給我望遠鏡!丁香,用點散星水!」
望遠鏡自不必說,現代化的工具,就在我們車頂的戶外裝備袋裡,燒火棍麻利的取出,然後遞給了杜老頭;至於散星水,數年之前我也曾見木字頭的同行施用過,屬於祖傳的一種藥劑,據說由多種植物的汁液調製而成,可能還含有麻黃素等成分,滴入眼睛后可以暫時改變瞳孔的結構,令人的視野收窄,卻能看得極遠,夜晚觀星時甚至能把細小的星星看成發散的一團。
小丁香取出個隨身攜帶的小瓶,把其中的淡黃色透明液體滴入眼中少許,杜老頭也捧起瞭望遠鏡,兩人都凝神遠望,我們其餘幾人都不敢出聲,只怕打擾了他二人。
又看了片刻,杜老頭便問小丁香,能否看出是何鳥類,小丁香瞪著大眼說道:「不是獵鷹,不是游隼,像是大雕!」
大雕當然是俗稱,學名應該叫做兀鷲,是體型最大的一種鳥類,體長一般能到一米五,兩翼展開將近三米,近幾年漸趨稀少,在山裡也比較罕見。杜老頭當然清楚大雕是何物,卻接著問道:「看得出大小嗎?」
「比普通的大雕更大,頭尾不到兩米,翼展五米左右!」小丁香僅憑一雙肉眼,竟似看得比杜老頭的望遠鏡更清晰。
杜老頭不再說話,繼續凝眉遠觀,望遠鏡只有一副,我們幾人根本無法看清那麼遠處的東西,只能等他們有結論之後再詢問,也不知那是否安帖伯克口中所說的奇異大鳥。
無聊的等待最難熬,水猴子降下車窗,想讓涼爽的山風吹入,驅散車內的悶熱,可是山風不僅送來了涼意,還夾雜了沉悶的轟鳴聲。其餘幾人都沒留意,可是我的耳力遠超常人,仔細傾聽時,能夠辨別出那是馬隊奔跑時發出的馬蹄踐踏聲,而且越發清晰,竟像是直奔我們而來。
我不想打擾杜老頭和小丁香,悄悄向水猴子和燒火棍說了情況,讓他們小心在意,不知來者何人,是否懷有敵意。水猴子露出戒備的神色,燒火棍卻取出自己組裝的獵槍,還裝上了子彈。
過不多時,已然能從汽車後方看到馬隊行跡,又過了盞茶時間,一隊十幾人的騎手縱馬來到了我們身邊。帶頭之人也算老朋友,就是那銷聲匿跡多日的好事狂徒旭烈虎,跟隨他的大多是些十八、九歲的青年,都穿著單衣,騎著駿馬,一副趾高氣揚、尋釁滋事的模樣。
我沒有貿然下車,因為來人幾乎都是些愣頭青,我剛經歷過他們那個年齡段,很清楚這些半大小子的作風,既不知分寸又不計後果,換句話說,他們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會覺得太奇怪。所以,在沒搞清他們的來意之前,我決定先不急著下車交涉,萬一這幫小子有什麼過激行為,還能立即驅車逃遁。
這麼尋思著的同時,我躲在越野車內仔細觀察眾多騎手,卻發現了三個令我在意的人,他們吊在馬隊的最後方,騎的馬匹明顯比牧民們的蒙古馬高出一截,不僅頭大頸粗,而且肩寬腿長鬃毛濃密,更時不時發出響亮的鼻息,有些像是歐亞大陸交匯地帶才有出產的名種高頭大馬。
看那三人的著裝也不似牧民,都戴著棕色的圓頂大沿遮陽帽,身披褐色的皮質夾克衫,腿上是磨得發亮的皮褲,腳穿手工縫製的長筒皮靴,以我的眼力來看,那一身行頭所用材料幾乎都是上等的小牛皮,不僅柔軟、結實、耐磨,而且具有一定的防護功效,雖然不如我的鯊魚皮緊身衣,也算是上乘貨色。
最亮眼的還要屬那幾人的武器,每人身後都背負著一條長槍,從外觀看去,有些像是二戰中的名槍『三八大蓋』,就是小日本的制式步槍,以射程遠、準頭好和威力大著稱。這幾人的裝備實在太過扎眼,引起別人的注意也是難免,因為他們個個都像是美國西部的牛仔,而不是中國山區的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