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愛你哦!

  這世上,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再深再重的傷痛,歷經時間的流淌洗刷,終有一日會被撫平。

  那如果,她將這份傷痛藏起來呢?

  從不提起,也不示人,連自己也假裝不記得。

  這樣的傷口,永遠不會康復,有朝一日再度翻開,照舊鮮血淋漓,並且日益加深。

  正如此時此刻。

  葉惜說過,笑笑去世的時候,她都沒怎麼哭,彷彿並不怎麼傷心。

  可是怎麼可能不傷心?

  她只是……不敢傷心罷了。

  「笑笑不會怪你。」霍靳西低低開口,「她要怪,也只會怪我。」

  慕淺哭到抽噎,彷彿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把笑笑的舊照片給我。」霍靳西說。

  那些她不敢面對的傷與痛,他替她來承受。

  哪怕明知有些痛不可分擔,可兩個人痛,總好過一個人的隱忍。

  慕淺的情緒很久也沒有平復。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崩潰失態過,而這一次,還是在霍靳西面前。

  不是不可以忍,可是自從回到桐城,笑笑的事情被一次又一次地翻出來,讓她在另一個世界也不得安寧。

  她心中的愧疚,終於無處可藏。

  這一切,原本與他無關,可是他說,他是孩子的父親。

  笑笑走的時候才三歲,如果不刻意提起,她其實還不能理解父親母親的含義。

  可是笑笑有同一幢公寓的小夥伴,她的小夥伴有爸爸,有媽媽,於是小丫頭也會很偶爾地問她:「媽媽,我爸爸呢?為什麼Je

  y有媽媽,有爸爸,我只有媽媽?」

  她所好奇的爸爸,就是他啊……

  慕淺給了霍靳西一個雲盤賬戶,那裡,放著笑笑所有過去的痕迹,她不敢回望的痕迹。

  霍靳西一個人去了影音室,而慕淺就獨自坐在他的辦公室里,長久失神。

  她不知道霍靳西去了多久,直至庄顏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來,給她換杯熱茶的時候低聲對她說:「慕小姐,已經快兩點了,你還沒吃東西呢,要不要給你訂點吃的?」

  慕淺搖了搖頭。

  庄顏猶豫了片刻,才又道:「霍先生去影音室的時候吩咐了不準打擾,他在生病,又接連操勞了好幾天,我們都擔心霍先生身體會扛不住……」

  慕淺沒有回答她。

  庄顏見她的神情,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默默又退了出去。

  又獨自坐了許久,慕淺才緩緩起身,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霍氏總部員工數千,特別撥了一層作為員工休閑放鬆的場地,一共六間影音室,都是影院級別的存在。

  慕淺推開前面五間影音室的門,都是空的。

  她在第六間門口站了很久,才終於輕輕推開了門。

  剛打開一條門縫,裡面便有她記憶深處的笑聲迎面而來。

  慕淺下意識就想走,但始終沒能邁出腳,連帶著推開門的那隻手,也久久收不回來。

  門縫裡不停傳來笑笑的聲音,她在笑,在鬧,在尖叫,在喊她:「媽媽!媽媽!」

  慕淺終於忍不住,從門縫裡看了進去。

  大熒幕上,笑笑正在公園的草地上開心地跑來跑去,彷彿是在跟錄視頻的阿姨捉迷藏,而阿姨就快要捉到她的時候,她忽然猛地轉了方向,一下子撲向坐在樹底下看書的慕淺。

  慕淺原本正專心致志地看著書,猛然間被她投入懷抱,只能丟開手裡的書,一把將她緊緊抱住,「抓住你啦!」

  笑笑頓時又是尖叫又是大笑,母女倆在樹下鬧作一團。

  霍靳西坐在中間的位置上安安靜靜地看著,偶爾會剋制不住地咳嗽幾聲,可是看著熒幕上又笑又鬧的母女倆,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地露出微笑。

  熒幕上的畫面已經播放了四個多小時,大多數都是類似的場景,可是他卻彷彿看不夠,始終全神貫注地看著。

  直至他身邊忽然多了個人。

  霍靳西轉頭,看見了慕淺。

  她靜靜地看著大熒幕,始終面容沉靜。

  直至熒幕上再度出現笑笑圓圓的小臉,畫外音是阿姨在對她說:「來,媽媽去上學啦,笑笑給媽媽錄一段生日祝福吧!」

  於是笑笑立刻對著鏡頭唱起了生日歌,一邊唱一邊自己鼓掌打拍子,唱完之後,她才又湊到鏡頭前面,瞪大了眼睛對著鏡頭,說:「媽媽,生日快樂,天天開心,愛你哦!」

  說完,她嘟起嘴來,親到了鏡頭上,一張小臉被鏡頭拉大到變形。

  慕淺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笑過之後,卻有眼淚控制不住地再次落了下來。

  霍靳西伸出手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很愛你。」霍靳西說,「因為她知道你有多愛她。」

  慕淺抬起手臂來擋住眼睛,卻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痛哭失聲。

  霍靳西抬起兩人中間的座椅扶手,又一次將她抱進了懷中。

  她全身冰涼,而他的身體滾燙,中和起來的溫度,熨帖到令人恍惚。

  她這短短二十餘年,似乎總是在不斷地尋找倚靠。

  十歲之前,她的倚靠是爸爸;

  爸爸去世之後,她的倚靠是媽媽;

  媽媽丟下她后,她的倚靠是霍家,是爺爺;

  十六歲以後,她的倚靠就是霍靳西。

  在失去他之前,她已經失去太多太多,她曾視他為唯一,以至於長久地不能走出失去他的困境。

  初到美國時的不安、害怕,失去跟媽媽重歸於好的希望,因為懷孕而產生的擔憂和恐懼,以及懷孕引起的強烈的生理反應……她那時才十八歲,種種情況加諸於身,哪怕白天若無其事,卻還是會忍不住在深夜偷偷躲起來哭。

  明明已經心如死灰,卻還是會在那些夜晚的夢境里見到他。

  夢裡,他還是她的倚靠。

  可是醒來,現實里只有她,和肚子里那個孩子。

  她一次次從夢境之中醒來,終於接受了現實。

  在那之後,孩子就成了她的倚靠。

  然而她最終,卻還是失去了這個倚靠。

  她似乎總是在失去,到最後連失去都成為一種習慣,只剩下自己。

  她終於學會不再尋找新的倚靠,學會自己面對一切時,他的懷抱卻再一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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