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頭骨里的信息
太荒唐了,這可能嗎?馮遠也穿越了?這又不是時空之旅同學會。杜若注視著朱元尚手中的頭蓋骨,耳朵里「嗡嗡」作響,直往腦袋裡鑽。
記憶里作為杜若所看見的最後的畫面,是馮遠那張近乎猙獰的面孔,此刻它又出現在杜若眼前,她不覺得打了個寒顫。
帳篷里沒有爐子,待久了自然會冷,她忽然意識到剛才為了方便驗屍,她把斗篷和銀狐大氅都脫掉了。
她想去拿被朱元尚搭在架子上的大氅,卻被他攔住了。
「七小姐,馮遠是誰?你果然和此事脫不開關係。」
朱元尚給杜若帶來的壓迫感,令她喘不過氣。她後退了一步,支吾著:「我不知道,不可能。」
杜若重複著這兩句話,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完全沒有頭緒。
「夠了!將軍難道看不出來她受到驚嚇了嗎?就算咱們都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也要給她些時間冷靜下來。」
「保障邊疆的安全是末將職責所在,出現了隱患,末將不得不追究。」
「有將軍領兵把守,咱們這道牆還不至於一夜之間就被推到吧?小王累了,無論何事都等明日再議。」
杜若感受到來自朱元尚充滿敵視的目光,更不敢抬頭了。
朱元尚再怎麼魯莽,終究還是顧及了王爺的面子。杜若聽見朱元尚悶哼了一聲問道:「這具屍體該做何處理?繼續保留?還是燒掉?」
「那些出城搬運屍體的部下已經出發了嗎?」
「他們應該還沒動身。」
「好。你讓他們將這些殘骸拼好了一併帶回去,你從哪裡發現它的,就放在哪裡。然後派人在暗處守著,一旦有人靠近它,馬上給小王把人抓了,記得留活口。」
「末將遵命。」
蕭肅和朱元尚說了什麼,杜若沒仔細聽,她這會兒腦子都懵了,就算拚命聽,也聽不進去。她走到架子那裡去取陸子白那件銀狐大氅。
杜若還沒把大氅拿到手,身體就先被斗篷裹住了。她回頭去看,只見蕭肅默默地站在她身後,雙臂抱在胸前。
「謝謝。」她輕聲說,然後把銀狐大氅從架子上拿下來抱在懷裡。
她本來想對蕭肅說「外面冷,你也穿上吧」,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只聽見蕭肅「嘖」了一聲,伸手把已經給她披上的斗篷解了下來。
然後一句話不說,自己披上斗篷,掉頭就往外走。
杜若沒心情猜測蕭肅生氣的原因,只能跟上去。兩人前後腳出了帳篷,身後響起朱元尚的聲音,「末將恭送九王爺。」
杜若走在後面,蕭肅腿長,他走一步頂上杜若走三步,杜若想要跟上他就必須小跑著,可她現在魂不守舍,壓根沒留意蕭肅,只低著頭走自己的路。
晚上開始起風了,風打著旋兒捲起地上的雪,從杜若耳旁呼嘯而過。
往前走了一會兒,杜若感覺不對,為什麼風那麼大,卻沒有風吹在臉上的疼痛感?
她抬眼往前看過去。蕭肅像是刻意放慢腳步,走在她前面,高挑的身材正好替她擋住了風。
杜若很感動,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刻,在她最恐懼和無措的時候,默默擋在她前面,給她無限的安全感。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已經遇見這麼多對她好的人,陸子白、廣燕姑姑,現在還多了一個蕭肅。她不應該繼續沉浸在過去那段痛苦的回憶里。
她打起精神快走了兩步,來到蕭肅身邊。
風真大好大,直到面對它時,杜若才發覺。她迎著風吃力地說:「蕭肅,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蕭肅一把把她拽回到自己身後:「你已經告訴過我了。」
這次,杜若乖乖地躲了在蕭肅後面。
「我是說過,但你並不明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究竟指的什麼意思。
你可能覺得我的世界是異域,或者某個更遠的版圖上的一個國家。可事實並非如此。
我的世界是跟這裡完全不同。很嚴肅地告訴你,我是穿越過來的,你不懂什麼是穿越吧?要解釋穿越的話,我需要先給你講時間、空間,還有維度的概念。
這些以後再說,你只要記住,我不是這個時間點和這個空間的人,至於到底是不是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以暫時先不管。
我穿越到這個世界,是因為我在我的世界已經死了,我的靈魂不知道為什麼來到了這裡,依靠杜若瑤的身體重生了。」
「嗯。」蕭肅悶悶地應著。
杜若猜不透他此刻是什麼心情,她也不管她的話會不會讓蕭肅以為她瘋了,她實在是憋了一肚子的話和一堆問題,今晚不吐不快。
她接著說:「我現在有個可怕的念頭,說不定當時並不止我一個人穿越了。
馮遠,就是那個我喜歡過,卻害了我的男人也來到這個世界了。
只有這樣才說得通,那個開顱手術和刻在頭蓋骨里的縮寫就都有答案。」
「就算他也穿越了,他為何要做這些事?」
「這是一個信息。該怎麼說呢?這個世界是沒有外科醫生的,所以一旦我見到這具被摘掉內髒的屍體,首先就會發現這樣做的人肯定學過解剖學,然後自然會更加仔細地驗屍。所以他通過手術的方法給我留下信息,他在告訴我,他也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他不知道你在孤風北境,又怎麼能確定你會看到這具屍體?
儘管對於你所說的時間和空間,我無法完全理解,但我試著想了想,你說你是穿越的,那你既有可能穿到杜若瑤身上,也有可能在其他地方,馮遠如何知道你一定就在此地?」
「不,我覺得自己不會穿越到其他地方。
我會穿到杜若瑤身上並非意外。我以前算過命,那人說我是火鳳雙魂。
我一直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直到我來到這裡,雀后黑給我診斷病情時提起過,在這個身體里有一道生魂,一道死魂。
你不覺得這之間是有關聯的嗎?至於馮遠是如何得知的我就不清楚了。」
蕭肅沒說話,默默地走在前面。
「我害怕。」杜若輕聲嘆道。
「怕什麼?」
「不知道,我突然間什麼都怕。
我本來已經想好了,我要去央都開醫館,治病救人,好好生活。
但是,馮遠有可能也在這裡,他用死人給我傳話,究竟是想幹什麼?我還能平靜地生活嗎?
另外鎮北將軍說的那些關於異族人和巫師的事,會不會也和他有關?」
「別想太多,你也不能確定對方就一定是馮遠。你還是按照你的計劃去做,到央都開家醫館,離開這孤風北境,就算馮遠在這裡又如何?」
「你讓他們把那具屍體放回去,假如被馮遠看到,他便會知道我已經知道他在了。」
「他不就是想讓你知道嗎?」
「這也是我害怕之處,他為什麼找我?找到之後他想要幹嘛?」
「你別自己嚇自己。他找你?我還找他呢。我讓人把屍體運回去就是為了找到他。」
「然後呢?你找他幹嘛?」
「他不是殺過你一次嗎?」
杜若心裡一動,她拉住蕭肅的斗篷問:「所以?」
「他也得死一回。」
蕭肅的側影是那般狠絕,卻又令杜若感到踏實。他說「別怕」,杜若好像就真的沒那麼害怕了。
蕭肅話鋒一轉:「你何時動身去央都。」
「最少要七到十天,我得給杜若琴拆了線,看她沒有大礙后才能走。不知道白鴿子準備什麼時候回去,我得跟他一起走。」
「為何?那天在家宴上,你不是說不嫁他嗎?」
「不是嫁不嫁的問題,去央都路途遙遠,我總不能自己去吧?」
蕭肅的語氣明顯緩和了:「你擔心安全問題?沒關係,我和你一路回去。」
「你不跟季王爺他們一起走?」
「不需要。」蕭肅把她抱上馬背,而後自己翻身上馬。
「你還是先請示一下季王爺比較好。他怎麼說也是你兄長,你要聽他的意見。」
「誰也左右不了小王。」蕭肅拉住韁繩,把杜若環在懷抱里。「假如有一天誰能讓我甘心俯首聽命,那我就把我這人連同這條命一併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