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捕魚人(七)
第二日,東方琉璃依舊租了畫舫游西湖,只不過這次變了裝束,紅羅裙、玉釵環,帶著一眾僕從,斜斜的倚著畫舫的窗戶,一雙眼睛打量著整片湖面。
姬宮涅也沒閑在家中,而是在離湖面的不遠處的樹梢上站著,密切關注著西湖上人的一舉一動,連絲毫的風吹草動都不肯放過。
新鮮的花瓣落在湖面上,香風吹過,掀起畫舫上幔紗一角,落出其中輕紗遮面、素手撫琴的姑娘來。
錚錚樂聲撫過惶恐不安的杭州城,西湖上靜下來了,天地間似乎就只有那艘如夢般的畫舫,以及上面撫琴的紅衣姑娘。
原本有些蕭條的杭州城因為這場面熱鬧起來了,橋頭岸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是誰啊?這麼大排場?」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
「不知道啊!」
言談間,畫舫已經隨岸靠了,好巧不巧的,正是停在釣魚的那人面前的那塊空地上。
素手纖纖,一隻嫩白旳手自畫舫中搭出來放在外面攙扶的婆子手中。
「哥哥呢?不是說好了來接我的嗎?」
黃鶯般的聲音自那姑娘唇間吐出,如同沾了蜜般,卻甜而不膩,讓人聽著舒爽,不由得讚歎這是一副上天給予的好嗓子。
「東方公子前幾天來信說他病了,不好出門來迎,我們走著過去也是一樣的。」扶著那姑娘的婆子搭話了,聲音雖不大,卻足夠圍觀的人聽清了。
原來是陰陽醫館東方大夫的妹妹,怪不得這般排場,還不怕死的穿了紅羅裙出現在杭州城!
聽到了想要聽得八卦,按理說一群人就應散去了,可一會兒功夫,圍觀的人不減反增。人人都抱著想再看看有什麼熱鬧的想法,畢竟東方大夫是那般的俊,他的妹子,應該差不到哪去吧?
老天爺似是聽到了眾人的心聲,一陣順心風刮過,遮在那姑娘臉上的薄帕竟被吹了下來,露出一張與東方琉璃有九分相似的臉來。
「呼!果然是傾城之貌!」
「哎,我的帕子——」人群中爆出驚嘆,那姑娘卻顧不上那些美妙的讚歎之詞,而是伸手去抓那條羅帕。
可那帕子卻像是長了眼睛般,故意都弄著那美嬌娘,隨著風在空中擺了幾圈,落到了水中。
「我的帕子!」那姑娘水蔥似的手自婆子手裡掙開,身子就要隨著那帕子落的方向奔去。
「小姐——小姐!」那婆子伸了大手將「東方姑娘」拉了回來,「您做什麼去追那帕子!落水了就落水了,再買一條就是了。」
「哎!你不懂!」穿紅羅裙的姑娘拍打了下那婆子的手,朝著湖邊就奔去了。
深秋的風已有些氣候了,吹著那條薄帕不停的在湖面上打著旋,那姑娘一手拎著裙角,一手努力著去夠那條帕子,奈何細胳膊細腿的,怎麼著都夠不著。
「吳媽!你過來幫幫我!」
嬌俏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圍觀的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也顧不得深秋水冷,一下子撲通撲通跳下去好幾個。
冷清的湖面一下子像開水裡煮了餃子,熱鬧非凡,善水的小夥子們儘力往那帕子跟前游去,那羅帕卻順水越漂越遠了。
岸上的姑娘急得似乎要哭出來了,手裡擰著一小條娟帕,貝齒咬著紅唇,不甘的看著順水遠去的帕子,最後跺跺腳,話語中拉了些哭腔,一對漂亮的眸子上沾染了些紅圈,「算了,不撈了!」
「謝謝各位了!」被喚「吳媽」的婆子眼見自家小姐賭氣的走遠了,生怕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杭州城迷了路,自荷包里抓了一把碎銀吩咐後面的僕從給跳水幫忙的人們分了,趕緊邁著一雙大腳追了上去。
杭州城從來不是個能藏事的地方,經過西湖邊這麼一鬧騰,陰陽醫館東方大夫的妹妹來杭州的事,就炸開在整個杭州城裡。
七里八巷的鄰居都堵到西街來看,百里無憂也忍不住,趁著壽眉用了葯困得睡下的功夫,也出來堵在門口看熱鬧。
還未走到門口,百里無憂就瞧見在眾人擁簇下走來的紅衣姑娘,那眉眼,果然是和東方琉璃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鄉親們,這幾日東方大夫要接待他自遠處來的妹妹,各位想看病的就先請去別處。」
門當口出來迎的是一身紫衣長袍墜地的姬宮涅,他過來替東方姑娘開了道,手卻避嫌的只微微先前攔著,好讓躁動的人群別碰到她的衣裙。
客客氣氣的疏散了看熱鬧鍀人群,姬宮涅退進門,將兩扇門扇往裡一合,就要關門了。
「哎——」百里無憂眼尖手快,自那小小的縫隙中擠了進去。
薄薄的門扇將外面的喧鬧隔開,進了門的「東方姑娘」倒也不再裝,而是嚴肅了一張臉,看向姬宮涅,「他有沒有跟過來?」
「沒有,但是他好像順著河流的方向去了,而且——」說到這,姬宮涅微微停了一下,原本就算不上舒展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而且什麼?」事關重大,坐在椅子上的人可沒耐心,催著他趕緊將話說完。
「而且自你從畫舫上下來時,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你一秒。」姬宮涅回想著他在高處看到的情景,那個人的眼睛,還真是令人厭惡。
「那就好。」聽到了姬宮涅的話,椅子上的人卻是鬆了一口氣,「至少說明他對我很感興趣。」
不怕被賊惦記,就怕人家連看他一眼都懶的看,那他們的計劃,就只能在未施行前就化為泡影了。
「很好?」姬宮涅的尾音高高揚起,「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很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座上的人磨砂著手中的茶杯,緩緩吐出八個字來。
「你說的輕鬆!你想想上次,上次你就是一個人行動,結果怎樣了?要不是我出來的及時,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姬宮涅粗暴的打斷他的話,額上的青筋突突的暴起。
「我自己有分寸。」上次的事,只是一個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