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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試算棋枰無限意(上)

  林世卿今晚喝了不少,原本就有些頭暈,封子恪假山後的那一番欲言又止,加上孟驚羽寢宮裡那一段堪稱詭異的經歷,更是讓他此刻完全沒有心情去應付陸婉婷的這副小女兒心思,有些不耐煩的剛想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她又緊了緊那隻握著的手。


  林世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開,又揉了揉腦袋,問道:「你喜歡我?」


  陸婉婷咬咬牙:「是。」


  林世卿一向敏感,早就察覺出了陸婉婷對他似乎是有這個苗頭,可當真正聽到答案時還是忍不住一哂:「呵,喜歡……竟會有女子喜歡我……」


  陸婉婷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聽到這樣一句話,當下一愣,問道:「為何會沒有女子喜歡相爺?相爺……相爺這般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婉婷之前在陶然軒外一見便已是念念不忘,更是因此再不想做太妃娘娘的棋子。」


  林世卿深深嘆了一口氣,彷彿在她身上看到了當初在情郎面前苦苦掙扎的另一個身影,不自覺喃喃道:「不想做棋子……」


  陸婉婷堅定回道:「不想,如果是在見相爺之前,婉婷沒有理由不去做棋子。但是現在,婉婷不想做了。」


  林世卿聞言似是下了什麼決心,將她一路拉到了之前二人談話的那一處湖心亭中:「你要想好,我並非你楚國人,諸多大事決策更不可能告知與你。你留在孟驚羽身邊至少還有個權勢的盼頭,至少還能困在一個大一些的院子里。我府中已然有了一個嘉恪公主,你即便是隨我回去,我也沒法讓你有什麼太好的日子過。」


  陸婉婷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林世卿:「相爺……相爺剛剛說要帶婉婷回家?」


  林世卿垂了眸子掩去他原以為早就該沒有了的感情,神情和語調都是淡淡的,像是不經意的模樣:「家?天寬地廣,何以為家?我會帶你回府就是。」


  陸婉婷再忍不住眼淚,嗚咽聲音里卻有幾分喜意:「婉婷父母皆是戰死沙場,哥哥得先帝憐憫,除去建威右將軍的銜位又封了郎中令。可是哥哥常常忙於朝事軍務,府中雖大,卻從未讓婉婷感覺到那是家……而今,相爺卻說要帶婉婷回府……」


  林世卿見她如此,越發覺得她與自己當年有些相似,心中起了幾分憐惜,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你若待在這裡不開心,隨我回去便是。我雖無法多麼善待與你,但府中總也不缺你那一份屋舍口糧。」


  陸婉婷止了哭聲,抬起眼直直看著林世卿道:「相爺既是向我打聽關於陛下和靜太妃的事情……是否是對我楚國有何企圖?」


  林世卿聽后,正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了一下,緩緩收了回去,半真半假的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我幫你。」


  林世卿聽了這句話,笑容變得濃郁了些:「婉婷小姐莫不是在開玩笑?這可是叛國的大罪。世卿可是聽說,婉婷小姐的哥哥陸揚將軍此刻應該正在你們大楚北境守土保疆。」


  陸婉婷神情落寞:「哥哥待我很好,可是他管我管得嚴,平時又很少理我,更少關心我。婉婷身邊除了丫鬟,再無可以說話的人。今日晚宴,相爺已經看出來了吧……靜太妃,陛下,百官,冷眼看我如貨物一般被推來推去,也沒有一個人會為我出聲。」


  陸婉婷微微一頓,又道:「我知曉相爺今日幫助我,多次配合作出親密之舉給旁人看,包括看我故意摔倒的那次接住我,都是另有所圖。可是那又如何呢?相爺即便是利用我,卻也沒有傷害我,可是那些人……只怕我今日便是死在殿上也無人憐憫。」


  林世卿低嘆一聲:「今日是趕了巧,利用你的同時剛好幫了你。我同你口中的『那些人』原本沒有半分區別。」


  陸婉婷的聲音里又多了些鼻音,她辯解道:「可是即便當真如此,相爺仍是這麼多年來,婉婷唯一喜歡過,也待婉婷好的人。相爺還說了,可以帶婉婷回家。」


  林世卿只嘆陸婉婷當真是個死心眼的人,再不與她爭論,緩了語氣問道:「你準備如何幫我?」


  陸婉婷抹了抹眼睛,答道:「相爺即便是帶我回去只怕也很難相信我,而且婉婷在周國無根無基,更難幫助相爺。既然如此,婉婷不如留下,不做靜太妃的棋子。往後,只做相爺的棋子。」


  林世卿皺眉道:「你打算入宮為妃?」


  陸婉婷點了點頭。


  林世卿一聽這話有些說不出來的鬱悶,可是心中也明白得很,如果利用得當,陸婉婷必將是一枚極好用的棋子。


  「我如何相信你?」


  陸婉婷一笑,道:「相爺不是想知道剩下的一半故事么?當年我無意中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除了當事幾人,無人會比我知道的更清楚。靜太妃威脅我不得泄露此事,利用我、將我當做棋子使用多年,連我哥哥都不曾知曉。而相爺好奇的剩下的一半故事和另外一件我要告訴相爺的事,相信足夠讓相爺作出許多安排。」


  林世卿聞言不由提起些興趣:「你且說說看。」


  陸婉婷當下便將孟驚羽和靜太妃二人如何結仇、端賢皇后如何死亡、孟驚羽又是如何得知等種種陳年往事一一道來。


  林世卿聽後有些詫異:「雖與我猜測的有些出入,不過也算大致相同。只是我沒料到你竟然知曉的如此清楚,也難為靜太妃竟然忍住了沒向你下手。」


  陸婉婷道:「她不是忍住沒有下手,而是當年先皇留了一手聖旨,如果再有陸氏族人死於她手的話,就將當年她謀害皇后的事情一併揭發出來。想來,這道聖旨現在就在皇上手中。」


  林世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所以她很想把你送到孟驚羽身邊,如果孟驚羽對你日久生情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可以讓你用迷情香這般手段懷上他的子嗣。孩子……的確是她現在能拿到的最好的牌。」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又問道:「靜太妃又是拿什麼威脅你的?她總要在你身上留下些憑依罷。」


  陸婉婷道:「霜絕蝕骨散。」


  聽到這個答案,林世卿險些驚呼出聲,背後不覺陡然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微風一刮,遍體生寒。他聽著自己已經緊繃得有些語不成調的聲音,忽然隱隱感覺到,也許很多事情都不是巧合。母親,自己,還有很多人,都在一個雲深不知處的陰謀里,按照某種設定好的路線,越走越遠。


  他問:「毒藥哪裡來的?」


  陸婉婷沒有料到他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楞了一下才答道:「不知道,靜太妃直接逼我服下去的。那時候小,很久沒有毒發,原本以為僥倖沒什麼大事,可後來每隔一段時間發作一次,我才感受到這種毒藥的厲害之處。」


  林世卿漸漸穩了心神,沉下氣息問道:「你現在多久毒發一次?」


  陸婉婷道:「很久,如果不著涼生病好好休養的話,大半年才會發作一次,每次發作的時間也不長,挺過去小半個時辰就好了。靜太妃說此毒只有宮內的一處陽泉可解,那處陽泉非是皇族中人不得使用。所以我若想活命,便必須要入宮——或者,相爺如此問我是有其他解法?」


  林世卿聞言猶豫片刻方道:「雖說此毒乃天下間有名的奇毒,但它原本並非毒藥,所以本就是沒有解法的。即便是你們皇宮裡的那處陽泉,我也不知道是否能夠真正祛除此毒。不過還好你中毒不深,按照這個毒發的頻率,便是不用那泉水你再活個十年八年的也沒問題。」


  陸婉婷聞言不由感嘆林世卿見多識廣,卻沒有在乎他話里隱隱帶著的「此毒無解」的意思:「靜太妃大約也是這麼說的。所以這也是我不跟你一起回去的原因之一。」


  林世卿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沉默下來。


  隔了半晌陸婉婷見他還是沒有說話,也不知他在思考些什麼,想了想主動開口道:「關於靜太妃和陛下的事情,是婉婷之前答應告訴相爺的。還有另一件事,是婉婷作為相爺的棋子,想告訴相爺的。」


  林世卿回過神道:「好,你說。」


  「相爺可知我楚國四大鎮關外姓軍侯之中,地位最高力量最強的是哪位?」


  林世卿雖然研究楚國內政已有幾年,卻還是很難得知這些真正核心的問題,搖了搖頭道:「你若是要問我哪一個最不重要,我倒是能答出來,可是哪個最重要,力量最強……我卻是答不出的。不過若說要猜的話,應該是面對齊國的鎮南候?」


  陸婉婷聽了這話同樣搖了搖頭,道:「若非是極重要的皇親,的確很難知曉這其中奧秘,相爺不清楚也是自然。四大鎮關外姓軍侯分別是北疆公宗盛,關西候梁軒,鎮南候曾胥還有掌管東面水陸力量的昭武大將軍李長厚。北疆公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手上的力量是最弱的,他排在最末。」


  「關西候梁軒,因為二十幾年前吃了周國的敗仗,雖然邊關力量增加了,可大多是制衡他的新生力量,所以他要排到倒數第二。」


  「而後是鎮南候曾胥,因為轄內多年間和齊國相安無事,所以他的地盤是發展得最好的,要排到正數第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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