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宴席
半空中,煙火停了,張畟依然沒有掉下來。好在,夏日的陣雨也跟著停了,日頭轉眼又爬上天空。
許落一隻手抱著織夏,穿過人群,找到了春生。
他還剩下兩顆化傷丹,當場取了一顆掰成兩半,一半塞進春生嘴裡,一半讓人用水化開敷在傷口上。
「提起精神,運轉靈氣,一會你就能正常走動了。」
春生是修士,加上現在用的又是空冥宗一峰之主的化傷丹藥,所以他的傷勢其實反而不是問題。
許落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他把話說給每個人聽到。
還剩最後一顆化傷丹,許落猶豫了一下,掰做兩半,先給花花服下半顆。
剩下半顆再掰開,許落將一半喂進織夏嘴裡,猶豫了一下,又將另一半給了馬當關,叮囑春枝伺候他分幾次服用。
事實上,再次強行開弓之後,馬當關的身體連想要恢復到正常人的水平都已然很難了。許落也只是盡一份心力,還一份人情,減除他的痛苦罷了。
回到院子中央,許落抱著織夏面向人群。
「砰。」
張畟殘餘的部分屍體在他身後落下。
人群先是一聲驚呼,跟著齊齊長出一口氣,而後,每個人都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和依然解不開的困惑,把目光投向許落。
「想必大家剛剛都已經聽到了,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再瞞。他,不是仙人,是修士。」
許落開口,回頭指了指身後張畟的殘屍,又繼續道:「我也曾是修士,如今大概不算了。而織夏和春生,他們倆本來不是,只是我看他們體質符合,就各教了一些功法,所以現在,他們也是修士了。而這條蟒蛇,它叫花花,是一隻靈獸。大家別怕,它非但不會傷害大家,反而會保護村莊……這一點,想來關於巨蟒驅逐賊匪的事,大家也都有耳聞。而剛剛它做的,更是你們親眼所見。」
事情沒法再瞞,許落乾脆坦誠,說的話基本都算是開誠布公,除了一點,他故意把織夏說成了跟春生一樣的情況。
人群一片沉默,向許落、織夏,包括一旁的春生行著注目禮。這一切他們原本以為無比遙遠,沒想到,就在身邊。
「至於修士是什麼樣的,剛剛他都已經解釋過了。」許落再次指了指張畟的殘屍,然後道:「而且他剛剛還說了一點,今日這件事,他封鎖了所有消息外泄的可能,所以,只要我們自己不說出去,這件事就永遠是出聖村的秘密。大家也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後患……」
「可要是有人說了,也許就是滅族的大禍。所以,我希望今日散后,不論對誰,不論什麼場合,大家都不要再提起此事。」
許落加強語氣補了這一句,冷冽的目光掃過人群。
「許兄弟放心吧,這個道理我們懂,你們過往做的,我們也都記在心裡。再者說,這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咱們全出聖村的事。」
夏谷沉聲說完,站在了許落身邊。
一併站過來的還有馬奔原等一眾村老。這代表他們的態度和選擇。
「許兄弟,放心吧,咱們自己人。」
「對啊,我們又不傻,這是大傢伙的事。大家都一樣,性命攸關,誰也不會亂說的。」
「就是,我這會兒心裡還想著怎麼巴結你呢。」
幾個人帶頭,剩下的人也都紛紛站出來回應,說著今日散后,就死也不提。
「按說,其實反倒是我們對不住你,剛剛那一陣,我們怯了,結果害你們幾個獨自苦戰了那麼久。唉,都怪我們太沒見識,也太沒用了。」
一名獵戶說完低下頭。
其他持弓的聽了,也都面有愧色。
許落笑了笑:「事情哪有那麼容易,你們最後能有勇氣站出來,就已經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畢竟這些事,是你們原先想都不曾想過的。所以,我非但不怪,反而感激。」
「這樣吧,分幾個人,幫忙把院子收拾一下。另外,再去四個人,往村子四周找四面旗子回來,這件事,就到今天為止了。以後你們還叫我許兄弟,大家照老樣子相處,行嗎?」
「那再好不過了,跟能飛的人物攀兄弟,對了,春生還得叫我做叔。」
有人這麼一回應,笑聲起來了,氣氛頓時變得輕鬆了許多。
許落也笑了,抬手說:「那就這樣,都散了吧,回去換身衣服,別忘了今天還有一場喜宴呢。」
人群漸漸散去。
「許兄弟,你為什麼說自己不算那個……修士了?」有人留下來問。
「我身體出了些問題,如今更接近於是俗世里的武者。」許落回答。
「那你功法還是曉得的?」一個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許落點了點頭。
「春生這小子真好命啊。」
「我家那幾個小子……」
「對,還有我家那三個。」
獵戶們用期待又緊張不安的眼神望著許落。
許落笑了笑:「這事不用大家提,我也準備做。出聖村如今只有春生、織夏和花花,肯定是不夠的,回頭我會教春生一個檢驗體質的辦法,他會私下去接觸你們各家的孩子,其中若有人體質符合,我會選擇功法教他。」
「哇……好,好好好。」聽許落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中都綻放出喜悅的光芒。
「但是大家也要做好心理準備,能修行的體質,俗世里萬中無一,出聖村已經出了一個春生了,還能不能出第二個,第三個,實在難說」,許落頓了頓,有些失落道,「譬如溪兒,她是我的娘子,但是一樣不能修行……我也沒有辦法。」
人群稍微冷了一下。
「懂得了。」
「放心吧。」
「隨緣最好,其實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修行了怕不得打來打去啊?」
大夥看許落神情變化,紛紛開口表示理解和安慰。
…………
等到院子收拾好了,人群散去,花花也爬回後院養傷,許落才抱著小織夏回到屋裡,俯身輕輕搖醒了一直昏迷的岑溪兒。
「相公,我……對了,相公,有壞人,他們,外面……花花,織夏……織夏?你……」
岑溪兒一睜眼,就是一陣的驚慌的亂語,跟著匆忙爬起來,要往屋外去。
「沒事了,都已經解決了。」許落一手抱著織夏,一手將岑溪兒輕輕擁過來摟到懷裡,拍著她肩頭,柔聲安慰道:「有你家相公在呢,一切都過去了,別怕。」
岑溪兒抬頭看看許落,又看看織夏,看他們一身的血跡,眼淚唰一下淌下來,哽咽著道:「嗯。可是……」
「織夏沒有大礙,你去給她換身衣服吧,一會還要吃喜宴呢。花花受了點傷,不過這次的事情對它而言,可能好處更大。所以,安心下來,開心起來,今天是你好姐妹成親呢。」
許落笑了笑,把織夏遞給岑溪兒。
岑溪兒連忙抹了眼淚,用力的點頭:「那相公你沒事嗎?」
「我?」許落拍了拍胸脯,「我沒事,娘子放心。」
「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
岑溪兒看看他,但見他笑容燦爛,沒有傷口,終於放心下來,點了點頭。
…………
等到岑溪兒給織夏換了衣服,看過花花,一切準備妥當,宴席的時間也到了。
一家三口出門,恰好春枝的大哥端了一臉盆肉過來。
「這個,那個……村老和我家老爺子說,給,給那個大蛇吃。成嗎?」春枝大哥老實憨厚,一句話說得支支吾吾。
看來村民們已經接受花花了,許落和岑溪兒都放下心來,點頭道:「去吧,它就在後院。」
春枝大哥愣了愣。
「去吧,沈大哥,沒事的。花花很乖的。」岑溪兒笑著道。
春枝大哥一咬牙去了,隔一會兒從門裡出來,滿頭大汗,但是神情輕鬆了不少,憨笑道:「難怪是靈獸,還真是通人性的。傷那麼重,它還跟我點了點頭,你說這聰明的……厲害。」
說到最後,他臉上還有些自豪和滿足。
馬家的宴席從屋裡一直擺到了屋外,擺滿了村道。馬當關這回服藥及時,並不影響走動,此時已經換好了新的吉服,站在門口等候。
許落被迎到了屋裡,和一眾村老坐在最當先的三桌。岑溪兒和織夏坐在他身邊。
他剛坐下,包括馬當關和春枝,包括一眾村老,包括受傷的春生,滿村村民規矩也不要了,像是提前約好了似的,一起端著酒碗站起來,看著許落。
「今日出聖村合村兩千人大半在這裡,不在的,也在外面舉碗。」夏谷端著酒碗道。
「這碗酒,想謝許兄弟幾次拚死不顧,助我出聖村度過生死難關;想謝你不嫌棄我們是山野村民,教導宗族子弟;想謝你待人寬厚……想謝你很多;但最重要,是想請許兄弟放心留下來。」
「出聖村從此肝腦塗地,遇神不懼,遇魔並肩,以報許兄弟成全。」
話說完,夏谷把碗舉起來:「請。」
所有人把碗舉起來:「請。」
許落笑了笑,站起來,一樣端起酒碗道:「請。」
一大海碗的酒。
「咕咚、咕咚……噗。」
眾人抬眼一看,頓時全部慌神……
因為許落喝進去的是酒,噴出來的,卻是滿碗的血。
「一點小傷,沒事……紅的,不傷喜慶……」
「噗……」
又是一口血水噴在碗里。
許落整個人晃了晃,微笑擺手然後坐下,每個人都看他,但是沒有人出聲,因為此時此刻,他的後背,胸前,血,正浸透衣袍,一點一點往地上滴。
但他微笑坐在那裡。
人們這才想起來,剛剛,明明是他一直受到的攻擊最多,也是他,一直把自己當作肉盾,滿場去死擋對方的殺招。
人們也才想起來,最後一點傷葯,他掰了又掰,分給這個,那個,唯獨沒有留給自己。
「這種人不信,還能信誰?」
不同於村民們,織夏在忍著哭泣掉眼淚,圓滾滾的淚珠劃過面頰,她當然清楚,許落是為了什麼傷重至此,又是為了什麼,一直強撐著對村民解釋,努力表現得讓大家安心。
「許叔。我……」
「織夏乖。沒事。」
許落輕輕捂住了她的嘴巴,生怕她說出來,都是因為她,畢竟先前張畟說的陰厄屍傀那些話,其實遠遠超出了村民們能理解和懷疑的範疇。
另一側,岑溪兒已經傻了,她愣愣的看著許落,就在剛剛,他還笑著,摟著她,悉心安慰。而自己呢?一直被護著,哄著,而且竟那樣就真以為他沒事了。
「相公。」
許落回頭:
「溪兒放心,我內腑強大,這些其實都只是瘀傷,很快就好的。」
「答應我別怕。我最怕你因為擔心過度做蠢事了,最怕你害怕,最怕你一夜夜守著我不睡覺,最怕你哭……你眼睛才剛好起來呢。」
「總是害你擔心,但其實,我也很擔心你啊,所以,才沒告訴你。我以為能撐的……」
他往岑溪兒肩頭一靠:
「溪兒放心,我真的沒事,很快就醒。」
***
這章寫的有點匆忙,但是是好長的一章。
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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