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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盜亦有道

  且說丹涪水搶丹之事,發生在幾天之前。


  駐枳都的巴國六公子巴平安借楚將養明之力剪除了二公子西安,離世子之位又近了一步,於是卿大夫鄂仁、鄭桓為他出主意:須到江州多方活動。為此,多方搜刮寶物。


  就像人一樣,丹涪水三大部族各有各的歷代傳承下來的性格,不會因某一代小君長而徹底改變,虎安山瞫氏像一個土惡霸,酉水共氏更像一個土司,而郁水巴氏則是名富其實的貴族。因此,他們關心時事的重點和高度各有不同。


  郁侯巴澎,通於世故,深知宮庭爭鬥的殘酷性和重要性,暗想:「世子巴南安已經到了鬼門關的門口,二公子巴西安已然進了鬼門關,世子之位最有力的爭奪者便是六公子平安和四公子東安、八公子遠安。而東安久鎮巴蜀邊界,與自己交往甚少,八公子目今還實力不夠。只有鎮守枳都的六公子平安,原本就駐石城軍營,有多年交情,若是他將來繼承大位,一則人熟好辦事,二則他對丹涪水、郁水一帶熟悉且有感情,定然會比巴東安重視郁水戰場。」


  為此,郁侯意達巴平安:願為他入主世**竭盡全力。


  巴平安自然大喜。


  郁侯精心備了一舟貨物,主要有丹砂、山珍、寶玩等物,價值不菲,派人送到枳都。不想,這個消息被水巴山鍋圈岩的盜兒探知。


  盜頭兒得知消息,雖然眼渴那一舟無價之貨,仍不敢斷然下手,躊躇不決。


  綽號黃蟮的盜兒道:「他那一舟貨物,都是收刮鹽工丹工的血汗,取之有何不可!況且又是一樁大買賣,幹上一票,可歇息好幾年。」


  你道這黃蟮是誰?此人正是在白馬壩天尺茶莊綁架巫妮(即虎安宮中侍女如煙)的那人,當時見事情敗露,逃之夭夭,虎安宮下令追殺,他路可走,無奈何進水巴山當了盜兒。


  此人雖是末流人物,卻也有他的好處,像多數巴人一樣,講義氣,為兄弟伙兩肋可以插刀。因此,他上了水巴山不數月,參與幾次搶掠,便深得同夥尊重,對盜頭子巴肝巴心。


  聽了黃蟮之言,盜頭兒率盜埋伏在丹涪水大溪河口處,佯裝幾隻打魚舟。


  當郁侯部貨舟過路,盜兒說有好魚,貨舟上武士嘴饞,請「打漁子」靠攏過去看。盜兒因此順利劫了貨舟。舟上的武士抵抗,被盜殺死六人,餘眾跳江得脫。盜兒隨後將貨舟急忙靠到江邊,搶了財物,進入林中,沿小路揚長而去。


  禍事報回郁城,郁侯大怒,令次子巴篷、部將巴凱點兵出發,踏平水巴山。


  郁侯之弟巴貴,現在在負責丹礦,勸道:「這回是六公子的貨物被搶,我們何必賠了貨物又折兵。」


  於是,郁侯的急信送到枳都,巴平安得信大怒,召集人商議,將軍巴秀認為事情發生在瞫氏境內,宜令虎安伯出兵清剿。


  令到虎安宮,瞫伯召眾計議,先道:「這件事已有傳聞,想不到果真是六公子的貨物。六公子令去清剿,不得不去。傳令三河口舟師朴延滄去。」


  中卿相善道:「殺雞焉用砍刀,派舟師伍百長荼天尺就行了。再有,傳說那盜頭兒武功十分高強,因此才將郁侯的武士殺了好幾個,延滄雖勇,歲月不饒人,荼天尺去,正好是盜兒死對頭。」相善雖然不是太喜歡荼天尺,但曾聽侄兒相胤誇過他,對他的武功從不懷疑。


  行人若春沛道:「那盜頭兒我見過,武功確是一流,這般人才,不為國家所用,實為可惜。我願去招降此人,若其執迷不悟,再用兵不遲。」


  虎安山山師主將牟誠也道:「春沛之言甚是。」


  相 善道:「你二人之言差矣。他搶了六公子的貨,殺了郁侯的人, 我們卻去把他招來重用,且不說六公子有想法,就是沒有多的想法,也是大為不妥。」


  瞫伯道:「相大夫之言為妥。」


  令至盤瓠湖三河口,山師主將朴延朴滄召集眾頭領,令荼天尺去剿山賊。


  一員小將出班道:「將軍,末將請求去剿盜!」


  眾人一看,乃是虎安山中卿相善次子相真,之前在山師營其兄相美手下為小頭目,相胤死後,他請求到舟師營,於兩月前到三河口隨了朴延滄。


  「我剛領將令,你就來端甑子,啥子意思?你有何能,敢跟我搶!」舟師伍百長荼天尺因為對相善不感冒,恨烏及屋,對相真也有幾分成見,怒道。


  朴延滄知相善有心栽培相真,於是笑道:「天尺息怒。相真並不是要搶你的功勞,他是想隨你一起去。劍要快,勤打磨,有志氣。好!」


  朴延滄處事穩重,派了荼天尺出發,仍不敢大意,在軍營中等待消息,隨時準備增援,因此雖然自己的女人過生日,也未回虎安山。


  來不及多等,荼天尺選五十勇士正在上舟出發,只見一個武士卷沙揚塵跑來:「將軍,小人願一同去剿盜!」聲如響雷。


  天尺正準備上舟,回頭見來人虎背熊腰,暗中稱奇,卻不認識,道:「你是那一支的?」


  「我正是將軍手下,但沒有選中我去。」


  天尺喜道:「好!叫什麼名字?」


  「我叫母青山 。」


  原來,母青山在林雲觀與度群芳三人分手后,到了三河口舟師營,按度群芳的主意,首先求朴延滄的心腹存慧(萬風寨人氏),為他編了個出身,當了舟師武士,不久聽說荼天尺是個英雄,又去求存慧,將自己安排到荼天尺的隊伍里。


  母青山聽說去水巴山剿盜,想到:「夢幻谷出口多有盜兒,寶珠出了夢幻谷,或是被盜搶走,而盜兒之間或有聯絡, 我正好去水巴山會會盜兒,或許有寶珠下落」。他到了舟師營,擔心暴露意圖,沒敢過分表現武功,這次未被天尺的隨從 荼七選中,因此自薦。


  荼天尺在丹涪水麻灣洞處下了戰舟,從山路進了水巴山,直接到句氏部族,共同行動。


  且說這處句氏,是商末句吳族,即吳太伯奔荊蠻,周初弓魚國的一支,不知何因有一支系放棄了江邊以魚為業的生活,輾轉來到了丹涪水水巴山安居,后屬於虎安山瞫氏。


  寨主句思祖、其子句驁等人數裡外迎接。宰羊殺雞,獵兔捉羊,早已預備,不在話下。


  當天下午,大擺酒席。


  天色不早,不及議事,直到開宴,各依位次坐定。


  喝酒之前,先議正事,苟思祖對荼天尺道:「早盼邑君派兵來剿,小將軍此來,老夫萬分感激。這伙盜兒,是我心腹大患,數年未曾剿滅。將軍來之前,我已令人再次去偵看了鍋圈地型,將軍你在明處,我部一部分武士暗中包抄,以求斬草除根。」


  「寨主主意極好。不過,盜兒人數不多,不必要行計策,我一舉可擒!」荼天尺自戀武功,也上過大戰場,沒有把盜兒放在眼裡,還沒把句思祖這老頭子放在眼裡,更想在句氏人面前裝個大,不假思索道。


  句思祖略一遲疑,笑道:「將軍神威,盜兒聞風而喪膽,就按你說的辦。」


  免不得相互敬酒,你來我往,酒已四五分,天尺道:「軍務在身,不敢多飲。」


  句思祖道:「好!待捉了盜頭兒,不醉不休!」


  正要散場,只聽一聲清脆的女聲笑道:「各位請慢!我來敬眾位壯士酒!」


  話到之時,一個少女及兩侍女從一個偏門中出來。


  荼天尺抬頭一看,正是朝思暮想的水巴山精靈、美人句菊花,腰系圍裙,滿面春色,顯然才從廚房重地出來。荼天尺心臟砰砰亂跳。


  菊花大大方方走過來,對荼天尺譏笑道:「久聞將軍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再見,喝個海缽!但願有長進。」


  天尺起身笑道:「你又取笑我了……」


  未等天尺說完,她身後一位少女已上前將兩人的酒倒滿,菊花端起酒缽:「今日喝武酒,不喝文酒,我先干為敬!」


  荼天尺也仰頭幹了。


  「將軍請坐。我一一敬過去。」


  句菊花先走到相真跟前喝了。


  見她來敬酒,眾人只得暫留。每人都添了一缽酒。」


  荼天尺見她逐一敬酒過去,下酒菜不需一口,少說軍中頭目也有六七人,面不改色,笑聲爽朗,行動大方,暗驚 道:「她那酒量,不比我等武士差。」


  句思祖道:「我這女兒,雖不是經常喝酒,然而天生海量,從未醉過。不是我誇她,又極能幹,這酒席,都是她一腳一手在鋪排。」


  荼天尺沒想過句思祖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


  荼天尺見句菊花豪情不輸男子,美艷卻又端莊,又心事重生,眼神若有若無瞟句菊花。


  句思祖看在眼裡,不點破若春沛受荼氏之託來議而未決過的婚事——此前,荼氏部族首領荼謹經不住其叔父荼觀的勸,勉強同意請虎安宮若春沛向句思祖提出荼天尺與句菊花的婚事,正如荼謹意料,句思祖也認為荼天尺是個難道得的佳婿,但考慮到荼謹與自己的妹夫樊氏部族首領樊參的殺父之仇,既沒有說同意,也沒有完全拒絕。


  荼天尺正在胡思,句菊花已敬過了一圈酒,回到荼天尺跟前,天尺要起身來。


  句菊花道:「將軍不必多禮,今日,我就不再敬你酒了,祝你旗開得勝!」說完,沖他說不明白、道不清楚的一笑,與侍女離了去。留在原地的荼天尺一楞一楞的,這讓他一晚上都沒睡好。


  熬到天明,荼天尺、句思祖父子率舟師、句氏寨寨中的武士,共一百多人,強兵壓境,直搗鍋圈岩盜窩。


  沿途,三次有盜偷襲,雙方交戰。盜兒充分利用地利,且戰且退,各死傷十來人。黑夜來臨,雙方休戰。


  第二日上午,盜兒被逼進鍋圈寨內,雙方在寨前一塊泥土平地上列陣對峙。


  傻子也看得出,雙方力量懸殊,荼天尺暗笑盜兒愚蠢。


  荼天尺見盜兒約有三十來人,個個精幹,不亞於舟師營武士,每人頭戴形狀各異的面具,就像牛鬼蛇神一樣,也不敢大意,還怕他有伏兵。


  正要發起進攻,對方陣中出來一盜兒,大喊道 :「荼天尺,我敬你是個英雄,敢不敢單了?」


  荼天尺見此人黑皮朦面,只露兩隻眼睛,身高八尺,料是盜頭兒,叫道:「有何不敢!你有膽量,先露出真面目!」


  句思祖急道:「將軍不可!我們勝算在握,不必弄險,他這是破罐子破摔。」


  話音未落,一人提劍飛奔過去,卻是相真,叫道:「殺雞焉用馬刀!」上前與盜頭兒交手。


  二人交手,你來我往。


  戰了幾十回合,荼天尺對師弟丁衍道:「相真武功不差,果然這盜兒有些本領」。


  丁衍不服道:「相真算什麼!」原來丁衍、荼七、荼四、荼十九等幾名荼氏的兄弟,在荼天尺任舟師伍百長時便跟了來當幫手。


  荼天尺笑道:「我看你,除了師兄,你誰都不服。」


  丁衍也笑道:「師兄在內,我誰都不服。」


  戰到七十餘回合,相真力怯,敗下陣來,盜頭兒大笑:「你這嫩虎兒,不是我對手!來個吃過鹽巴的!」最後一句是當地土語,意思是有大力氣的。


  丁衍大怒,提劍要上,又聽盜頭兒大叫道:「荼天尺,若是你勝了我,我禮送還巴平安的丹砂貨物。若是我勝了,你退出鍋圈,再不要來打擾我的清凈!」


  荼天尺揮手攔住丁衍,叫道:「我奉命討賊,不敢收兵。不過,動手之前,我有話說,不知你聽與不聽?」


  「請講!」


  「今日列陣,我眾你寡,小兒也看得出來。想不通,聽說我來了,為何還列陣以待,不先跑進山林中躲貓貓?莫非你有伏兵?」


  盜頭兒大笑:「我並無伏兵。實話對你說,老幼婦女,我已轉移山中。若是其他人來,我還真沒有興趣大戰一場,正是打探到是你來了,正好殺了你,讓丹涪水人從此曉得:水巴山鍋圈岩,不僅是什麼雞鴨貓犬,就是大蛇大豬,也休想想來就來!」


  「我要是你,不幹這種列陣相敵的蠢事!」


  「錯了,荼天尺,你要是我,也會這樣干!鍋圈是我們的家,就像郁水鹽泉是巴人的鹽泉一樣,不戰到最後一人,絕不放棄!」


  荼天尺心中一怔:「就憑你這句話,我應戰!若我輸了,我本人不動手!」


  那盜頭大笑道:「果然爽快!你若輸了,沒手可動!你不動手,餘下的,不過是我皂桷菜板上的人肉!」


  夢幻谷母青山聞言,大怒道:「簡直狂妄之極!將軍,相真說得是,殺雞不用砍斧,我上!」


  「不必!我要此人心服口服!沒有我的令,不準亂動!」


  句施祖來不及再次阻止,荼天尺已經提劍上前,叫道:「好!我今日讓大夥看你把牛皮吹破!」


  那盜頭兒更不打話,提劍來迎,二人交戰二十餘回合,不分勝負。雙方都喝彩!


  荼天尺邊接招邊暗想:「此人武功真還不俗。」


  荼天尺幾次想要挑摘他的面具看是什麼長相,盜頭兒眼乖,明白荼天尺心思,左躲右閃,總不讓得逞。


  二人戰至百餘回合,越戰越勇,不分雄雌,眾人猛烈喝采!

  句思祖見二人酣戰,怕荼天尺有失,誤了大事,叫身邊一人立即發號。


  只聽一聲號響,山後喊聲大起。


  盜頭兒知著了道兒,虛晃一劍,抽身而退,荼天尺並不追趕。


  句思祖叫道:「追!」


  一隊人殺了過去,荼天尺這時才明白句寨主比自己老道,多備了一道菜,吃了一驚,隨即也追了上去。


  那盜頭兒邊退邊大叫:「荼天尺!我以前敬你是個英雄,原來是個狗熊!」


  盜兒黃蟮在他左後兩三步,回頭大罵:「荼天尺!你個死狼日的!打不過,就打冷錘!」


  罵聲未了,后側面有一網羽箭射過來,黃蟮拼上幾步,護住盜頭兒,自己身中兩箭。


  盜頭兒對拚命殺過來相救的同夥大聲令道:「快扶上他!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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