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白虎陣
兩日後,楚軍主將養明向楚王解釋清楚了,星夜兼程回到了亭子關,帶回來楚王的大批獎賞,心情與其對手巴遠安天壤之別。
亭子關上,養明縞賞三軍,設宴慶賀,同時計議對巴國郁水鹽泉之最後一戰。
酒過三巡,養明對眾將得意笑道:「巴人外無與國,幫交惡化;內無策士,廟堂之上,豈能出大謀?昧乎治安之術,縱有直躬之人,也不能制我楚之雄心。侍勇少謀,逞匹夫之勇,知進而不知退,此巴人取敗之道。
「丹涪水一帶,巴國二公子巴西安還勉強算是一個帥才,可惜巴人自毀長城。
「凡此種種,巴人豈能不有今日之敗!」
將軍昭允道:「雖然如此,也不可大意,枳都巴秀,末將與他交過手,且吃過虧,也是一個將才。而且,八公子巴遠安也並非草苞,其久鎮郁水,也是勁敵。」
楚將屈容暗暗後悔葯下得輕了,致使養明很快便回到前線,重掌兵權,似乎還更得國君信任了,酒宴開始,少有話語,這時道:「大蓋天下,然後能容天下。巴遠安身為巴國公子,卻聽聞他心胸狹隘,不足為慮。」
將軍申駭道:「此次取兩關,全是韜光將軍一計連著一計,尤其是誘樊進之計,施得實在是太妙。」養明,字韜光。
養明呵呵一笑,道:「要說誘敵之計,我楚人自然當得起巴人的師父。
「庄王三年,全國大災,庸人率群蠻反叛,又有麋子國等來助,我國危險,迅及組織反攻,僅半月,百濮人就罷兵退了,我軍追擊至國之西界。
「於是,先王令一大夫率一軍攻打庸國國都方城。
「那大夫的屬官子揚先時被庸人所捉,他逃脫回來后,對大夫說庸國兵多,再加眾蠻聚集在方城附近,不如暫時退還到大軍駐紮的邊界,會合先王的衛隊,再去攻打方城。
「當時,有一個師叔,外號望天子,他說,不如與庸國人再戰,戰時佯敗,庸國人必然驕傲,就能取勝。
「按望天子的計謀,我軍再與庸國兵作戰,七戰七敗,庸國人以為我軍再無兵用,因而不多防備。
「眼看時機已到,庄王坐上車,在臨品集積大軍,並分為兩隊:一隊從石溪攻庸國兵,另一隊從仞地進發,最有意思的是,當時,秦國人、巴國人也跟在這路的後面一起攻庸。
「兩路大軍,三國合力,遂將庸國滅了。
「當時,巴人就在旁邊跟起學,可惜卻沒學過手。
「這次,我三戰三敗,正是驕巴人之心。驕兵必敗,巴人走的啊,正是庸國人的老路子。何況,還有屈容將軍的鼎力相助,巴人不敗,沒有道理啊!」
屈容謙虛道:「全是仰仗韜光將軍,屈某無尺寸之功。」
將軍孫班道:「養大將軍文武雙全,功績不在先人之下。」他此處說的「先人」,指養明的先人、史上著名的神箭手養由基。
養明道:「韜光有此微功,沾的是先人遺威,大王宏德。」
將軍屈容知道,此時不能成為養明顧忌的人,最好成為他認為的「圈內人」,於是也借一個舊事來奉承:「這一切,皆是大將軍運籌高妙,瞎巴如何識得透。說到上誘敵大當,巴人並不是第一次。
「早在商王武丁時,三次伐巴方,均未全功,第四次,採用的就是誘敵之計。當時,武丁自率一路與巴方主力作戰,佯裝敗潰,誘敵進入伏兵之地,武丁的愛妃婦好,史上有名的女將,引伏兵殺出,大敗巴方,這是巴人史上的一次重挫。我看巴人,不僅智短,記性也還不好。」
眾將得意,皆笑。
養明道:「諸位可知,當年武丁王伐巴方,是何目的?」
屈容等人明明知道,不急於回答。
養明笑道:「他曾數戰于丹水,與我們今日一樣,仍是為鹽、為丹、為土地、為奴隸罷了。史事,總是有驚人的相似,巴人不敗,於史不通啊。」
見養明得意之色漸濃,多位將領引故事論當前兵事,特別又把他先祖養由基的英雄事迹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加以演說,意為吹捧養明。
人非聖賢,向來不喜自帶高帽的養明,也被暖風吹得暈乎乎的。
養明回亭子關,先穩定了一下軍隊,便想趁巴軍筱關、亭子關兩關失守后士氣低落,一鼓作氣拿下多年來夢寐以求的郁水鹽泉和郁城。
此時,巴國主親自到了郁城,因此才召集各部族的高級人物人去商議良久。
巴國這邊,國君親征,士氣大幅回升;楚軍這邊,楚宣王已到伐巴大本營夷城,也算是親征,兵力不斷向前線輸送,再加養明回到最前線,士氣更加旺盛,如六月天的太陽。
重新開戰,巴國首先發起奪回亭子關的戰鬥。
巴軍強攻兩日,不僅仍然一無進展,新增不小傷亡。
巴國主這個最高統帥,看到沒有進展,心中甚憂。
當晚,郁侯陪同用繕時,對巴國主道:「君上勿憂,來日約會楚人,在亭子關前大戰一場,徹底分個高下。」
巴國主疑慮道:「楚人佔有亭子關地利,如何肯輕易出來作戰?況且,楚國兵力,大大強於我,兩軍擺開了對陣,於我也並不利。」
郁侯道:「楚國人遠來,目的是要拿下郁水鹽泉,而久戰不下,楚人比我們更心慌。臣料,向楚軍挑戰,他會應戰。」
巴國主先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郁水大廈將傾,臣的秘密兵器正好起用。」
郁侯起身來,對巴國主附耳說了一句話,巴國主終於認真點了點頭,心稍寬,當即下令給楚軍送去一封挑戰書。
次日,天大亮,楚軍應巴軍挑戰,開出亭子關四五里,在一片狹長的緩平地上,與剛剛完成了祭祀儀式的巴人相遇。
雙方各列陣式,旌旗飄揚,戈戟林立。
楚將養明對身邊的將軍昭允道:「你看,一會兒沖在最前面的巴人,仍然是丹涪水三大部族的敢死勇士。要徹底擊垮這一帶巴人,首先要摧毀丹涪水武士的鬥志。」
昭允連連點頭。
一通鼓響后,楚軍前進,逼近巴軍。
快要接戰,巴人前隊迅速閃開一個口子。
突然,有人高叫一聲什麼,五十餘只猛虎,頭上帶青色面具,背上披白布,腹部掛青銅片、陶片,叮叮噹噹,從陣中衝出來,撲向楚軍。
這就是郁侯的所謂「秘密兵器。」這些老虎,是郁候及其子部族養的馴虎,因為他們是白虎神巴務相的後人,視老虎為神物。
楚國人並不知道,由於擔心吃過人肉的老虎食人,因此這些老虎從來就沒有嘗過人肉味兒,對人也沒有特別大的威脅。當然,畢竟是大型食肉動物,比「紙老虎」還是要狠。
雖是如此,這些老虎,是經過訓練的,馴虎人一聲令下,全都不要命的向楚軍衝去——後來,被烏江人稱為「白虎陣」。
楚國人見突然之間,衝過來這麼多老虎,大驚失色,心中先懼,紛紛慌叫道:「白虎來了!」
驚慌之中,甚至有人傳成「白虎神巴務相來了!」
楚軍望后便逃,頓時大亂。
巴人抓住機會,排山倒海一般,窮追猛打,殺得楚國人哭爹喊娘。
楚軍抵擋不住,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隊一隊向後倒,巴軍眾將跟進,楚軍完全亂了。
虎安山瞫氏所部,尤其是樊雲彤、木莽子、巫城、牟忠、母青山、楚畏、龍佑等人,前幾日吃了不敢對人言的虧,正想報復,如虎入羊群,滾刀切瓜一般,殺入楚軍,相互之間,不知別人殺到何處去了。
巫城、木莽子二人追襲途中,與大部隊走散,只有三河口舟師百夫長龍佑的一百餘人跟隨,追入了一條支路中,看到前面有楚軍,追上去殺得七零八落。
一楚將斷後,在狹路上與沖在最前面的巫城接了兩招,急欲脫身,虛晃一劍,扭頭就跑,比兔兒還快。
巫城、木莽子奮起神力,追將過去;百夫長龍佑令其他的武士,包抄過去。
邊向前追,巫城邊向木莽子道:「哥哥,這個讓給我!」
巫城率先追到,與楚將交鋒,這才發現對方是一員十五六歲的小將,根本不放在眼裡。
戰不十合,那楚將力怯,抽身後撤,不想身後一根藤蔓,將他絆倒,仰跌地上。
巫城提劍上去,就要下手。
那楚將突然抬起頭來,驚恐叫道:「偏頸叔叔!」
巫城吃了一驚,收劍回來,道:「以後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那楚將揀了一條性命,翻身便跑,多謝都來不及說一聲。
木莽子一看就知道那楚將根本不是巫城的對手,袖手旁觀,見那楚將跑了,大吃一驚,道:「你認得?」
「不認得。」
「不認得,你怎麼放了他!若是他人看見,說你私放楚將,你吃罪得起?」
巫城笑道:「我以前是養明的侍衛,楚軍中認識我的人多的去。聽他叫我混名,又見還是一個孩子,一時心軟。」
木莽子正要勸他,在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後面的武士已追到,急住了口。
一武士曾來過這裡,道:「這路可到亭子關,但不是到亭子關的大路,難走得很。」
百夫長龍佑道:「若是如此,到亭子關時,敵軍已被他們洗白了。退回去!」
路上,巫城、木莽子、龍佑遇到一支軍隊從林中殺出,龍佑大叫準備接戰,卻是共氏部族的伍百長譙虎領一隊人出來。
譙虎道:「本想從小路去,最先趕到亭子關,立個奇功,不料遭了楚人埋伏,還好拚命殺了出來。還是從大路去追為妥。」
兩支巴軍,合兵一處,一起退還大路,發現巴國大軍已經追過路了,跟在屁股後面緊追。
楚軍大敗,退到亭子關下,守關楚軍急忙開關,大隊楚軍驚慌失措向關上涌,踩死無數。
楚將養明已跑到關寨牆上,急忙來觀察形勢,見巴軍不要命的衝來搶關,令緊急關閉關門,只管放亂箭。
楚將昭允勸道:「尚有我軍一些武士在關下。」
「兵敗如山倒,不關門,不放箭,如何能擋得住啊?兄弟們,對不住了!上天,折我陽壽吧!」養明遲疑了一下,仰天長嘆道。
紅面虎樊雲彤好久沒有大顯身手,心中焦燥,又有前幾日的失誤,雙腳像打包氣的輪胎,一路拚命狂追,跑在最前列;緊跟在他身後的,是虎安山公子瞫夢龍、舟師主將荼天尺、郁水部族的巴信、巴格等率領的丹涪水地方武裝的精銳,喊聲振天,不可一世。
紅面虎樊雲彤已經衝到離亭子關大門僅三十餘步遠,眼看大門關閉了,正要罵娘,突然亂箭如雨,從亭子關飆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