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取人血
走在松樹叢中的大路上,巫城與木莽子並排而行。
說了一些閑話,巫城埋怨道:「我這會子才回想過味兒來,你哪裡是為了我。你出的那個蠢驢計,是為了虎安宮裡的那個美人!你看巴人要輸了,虎安宮要玩完了,沒有別的方兒,就跑馬使絆子,存心害我為巴人效死命!」
木莽子「哼」了一聲,道:「你以為就憑你,就能拯救巴人?天大的笑話!二郎神的天犬,不識好人心!無奈之際,想個苦方救了你,反來賴我。怪只怪你各人不聽老人言,飲酒盡量不盡瓮,遲早要壞大事,今果其然!你要這樣說,我不是為了一個女人,而是為了三個女人!」
巫城道:「哼!我妹妹何人,會稀罕什麼虎安宮、龍安宮!倒是你怕做不成虎安宮裡的人!」
木莽子邊邁步,邊轉頭,怪怪地看了巫城一眼。
巫城無可奈何道:「你看什麼看!哎……罷了,事到如今,計較也晚了。遲早要去見妹妹,身份也包不住。只是,你獻的那個計,若被養明識破,我就還是送命了。遲死,早死,都是一個死,不如不救我。」
木莽子笑道:「原來,說了半天,你是怕死呀!」
巫城急道:「笑話!我何時怕過死!」
「不是怕死就好。這我想好了,你並不需要一個人親自到亭子關上去,只需派一人送一封詐降書去交給養明,就可以了。若被養明那老賊識破,最多計不能成,反正你的性命,是先保下來了。哈哈哈!」
「持根燈草,說得輕巧!養明此人,算計深遠,怎會輕易就上了你這種小兒般的栽當?
「養明,字韜光,為人正直,記得一次大勝慶功,眾人皆大醉,一傳令卒兒也大醉,半夜尿漲,迷迷糊糊跑進養明的帳內,一泡尿,全灑在養明的身上。
「天不亮,養明醒來,叫道:『幾時下雨了?我這帳蓬尚在漏雨,其他的人,不是要被淋散了!』翻身起來查看,卻見地面乾燥。
「當得知是被士卒尿淋,養明笑道:『看來,我還要打勝仗。』對那傳令卒兒,不予追究。養明是一個真正的將軍,遠非巴軍的幾個草苞可比。」
木莽子道:「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如此說來,養明還真是一個將才。不過,前幾日亭子關上,楚軍還沒有進去完,就放亂箭,射死不少,養明難辭其咎。」
「戰將的功勛,是士卒的白骨堆成。當時,若不關門放箭,巴人已經乘勝勢殺進亭子關了,要死更多的楚國人。養明此舉,實為無奈。」
「楚國人的性命,是命,巴國人的性命,就不是?」
「你少他母的裝好人!就算楚國人取了虎安山,也不會知道有一個龍寶坑。龍寶坑裡,照樣過好日子。巴國的事,關你甚事!」巫城說不過,罵道。
「也未必。」木莽子道。
「總而言之,我不喜歡巴國。若不是大哥巫方出了事,目今,我一定是跟養明身邊,殺得瞎巴屁滾尿流!」
木莽子笑道:「才出了禍事,又管不住口了。常說禍從口出,你要不是那張臭嘴貪酒,能有今日之事?」
巫城無言以對。
約兩個時辰后,虎安山大部族公子瞫夢龍、舟師主將荼天尺、山師主將朴延滄回軍營,已是晚上,連夜召集樊雲彤、木莽子、巫城、相真、竹午、牟忠等重要人員。
很快,數人到齊,瞫夢龍先道:「君上也同意詐降。具體如何做,八公子、上將軍等人,也有一些想法。」
樊雲彤道:「還議什麼議,我看就是一條妙計。上次我去偷襲屈容,就是沒有聽智虎牟忠所言,若是扮成楚軍,或許能成功。」
牟忠笑道:「孤軍入山,全身而退,還不算成功?」
樊雲彤輕罵道:「給你一根竹竿,你還真想往上爬?」
瞫夢龍道:「孫子說,多算勝,少算不勝。因為要行這個計,八公子已經派人去通知巴任、共彪等人,進攻石城的時機,待定,到時兩處同時發動。
「巴秀將軍有言:所有人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是我們最後的一次機會,細節決定成敗,不可不把所有細節都考慮妥當。」
瞫夢龍將與八公子巴遠安、同上將軍巴秀、江州虎賁軍總頭目巴櫓、郁水侯父子等人商議的一些細節,說與這幾個人聽。
講完,瞫夢龍令道:「筆碳白布侍候!我來口述降書。」
傳話出去,行軍文書若孝送了進來。
見了筆、碳、布,瞫夢龍突然想到忘記了一件事情,道:「我大巴圖案,恐怕養明他幾天幾夜也讀不通,豈不要誤大事?可是,虢夫子父子不在,只好去八公子處請馳名兄,或者其他能者來了,又要耽誤多時。」
見此情形,木莽子道:「我願意代勞。」
瞫夢龍驚訝道:「你會寫楚國人認得的字?」
所有人都看著木莽子,似有懷疑。
巫城戲笑道:「豈止,他還會寫詩歌兒。連楚國人的屁,他都會放。」
有人笑。
瞫夢龍喜道:「丹涪水這一帶,讀書的人,比鳳毛麒角還少。難得,難得!」
木莽子道:「我略知一兩冊書,算不得讀書人。」
見樊雲彤用怪異的眼神盯著自己,木莽子笑道:「三哥,你來寫?」
樊雲彤笑道:「這等小事,不需煩我。武士的詩歌,當用寶劍來書寫,用筆寫的,算什麼狗屁詩歌!」
荼天尺道:「三弟啊,你我都是粗人,豈能糟蹋讀書人。」
樊雲彤哈哈大笑:「我要是不糟蹋讀書人,老子多了一個關門弟子,巴國少了一個頂尖的劍客!」
木莽子譏笑道:「老子家的門方,三哥也未畢能摸得著。曾以為三哥,出身豪門,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物,今日算是見識了。」
樊雲彤笑道:「老子有靈,必怪我的火放得小了!」
樊雲彤說的是他小時候為了不讀書,放火燒了老子木像的事(事見本書第16章《紅兒放怒火》),巫城並沒有聽懂他的意思,道:「不把牛皮吹破,牛兒怎麼會得死啊!」
幾人都笑。
荼天尺道:「兄弟們,大事要緊,嘴,以後有的是機會再斗。」
巫城道:「我想了想,要寫,就寫一封血書,以示真心實意。這絲布兒也不需用,我有一件衣,是當年養明夫人請人專為幾個近身的侍衛所織全身整套中的內衣,我去取來,就寫在那上面。養明肯定記得那件衣,一見了,就會想起他夫人。」
虎安山中卿若春沛之子若孝道:「既然要血,我去取一隻活雞來。」
荼天尺止道:「不用。養明老奸巨滑,若是識破用的不是人血,反而誤了大事。快取個缽來,我自取血。」
荼天尺說完,抽出寶劍,準備便向自己的左手中指劃去。
樊雲彤急止道:「且慢!這等小事,何須大哥費事,你還嫌身上的傷口不多?我的傷口,還未乾疤,不是正好方便取血嗎?」
話才說完,樊雲彤一把扯下臂膀新傷口包紮的布,傷口撕裂,鮮血直流,自己端起一個若孝急忙送過來的小水缽,接了小半缽。
楚國人巫城見了這兩個巴人的豪氣,口上不說,心裡也佩服。
朴延滄走過來,道:「我來幫紅面虎重新上藥,快些好了,才好施展全副手段。」叫喊在外面等侯的自己的族侄朴鯤,快去自己的住處取上好的療傷葯來。
不多時,巫城取了一件衣轉來,感慨道:「這件絲織白衣最好,上身很舒服,因此捨不得穿,一直少有穿在身上,上次在山上失火,行囊全燃了,正好這一件穿在身上,才留了下來。哎,進了巴國,就只餘下這一件寶貝了。穿一穿,都捨不得啊!」
木莽子笑道:「你穿得要爛了,才還給養明,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木莽子一邊說笑,一邊用龍水峽大洞主送的小刀子削一根當地隨處可見的芧草桿,然後分成幾個短段,將其中一頭拈破,以便吸血,製作簡易的書寫工具。
「文房四寶」算是齊了,瞫夢龍口述,木莽子提起粗製「毛筆」,一揮而就,在絲衣上寫就一封降書。
不多時,血就幹了,瞫夢龍取過來,看了看,雖然不認識,也點頭稱好。
瞫夢龍道:「降書有了,還需要選一個膽大、心細、靈光的人去送書才行。」
舟師伍百長相真道:「不需要選人,我親自去送書,並與養明面談,提幾個讓他比較為難的條件,以增強他的信任!」
幾人吃驚,朴延滄先道:「相真不能去!」
瞫夢龍、荼天尺也說不行。
山師伍百長竹午道:「我也願去!」
相真道:「此書非我去送不可。我去送,養明才更加相信。你們想一想,我與巫壯士,其實差不多是同樣的情形,均與虎安宮有殺父大仇。楚軍自有探子,養明如何不知?」
瞫夢龍道:「你所說,自然有理。可是,去送降書,一旦稍有漏眼,就會有去無回。我絕不能讓一個領軍的人,去弄這個險!」
相真固執道:「我相氏得罪眾人,犯下滅氏大罪,邑君留我性命,常思報答。我為國而死,到陰間去見了父親、兄長,他們也會高興。你們不用勸我,此書,必須由我去送!」
朴延滄對相氏的感情很深,暗想:「自從相大夫被處死,相真和相氏眾人總覺得抬不起頭來,如此下去,相氏一定要衰敗。」見相真執意,於是道:「我看,就成全相真。但你必須十分小心,必須完好無缺回來!」
相真道:「朴將軍請放心,我定然會小心應付。」
瞫夢龍思忖一會兒,道:「好!大敵當前,生死早置之度外。相真兄弟,若有不測,莫走得快了,在半道上等我眾兄弟。」
瞫夢龍將降書摺疊好,鄭鄭重重交與相真,等到下半夜,就去行事。
一切就緒,瞫夢龍令送最好的巴香清酒來,一人一大粗陶缽,一口乾了,摔缽砸地。
眾人散去,各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