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悲劇之殤
人群去而復返，亂成一窩蜂，團團圍住抱著昏倒的小松靈，父親慌忙輕掐小靈嘴唇人中，連明潔也嚇得哭，從來沒有遇見這樣情況，手足無措。
終於聽到一聲哭喊，小靈哭出聲音，眾人舒了一口氣，孩子哭出了聲音就沒事了。
只有李俊林老師不知道小靈怎麼了，他一直不知道，小靈就是明潔撿來的孩子，也是一個被父母拋卻的可憐孩子。
松靈來到這一個家以後，父母和明潔對小靈特別好，快一年了，松靈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身世，可是今天小海濤哭聲，勾起了他以前的痛苦記憶，那時候松靈也一樣哭得撕心裂肺，同樣沒有喚回親生父母帶他回家，就這樣永遠被父母遺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靈在媽媽和明潔的安慰聲中迷迷睡去，眼角掛著的淚痕，媽媽用軟毛巾輕輕擦乾淨，多麼純凈可愛的小臉，惹人喜愛，將他摟入懷中，母親抹去因為當心流出的眼淚，心中稍安。
村裡狗吠聲漸漸滅去，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灰暗的天色中籠罩著一點點憂傷氣息，半夜裡偶爾聽到沉悶的哭聲。小海濤走了，以後就少了跟在身後的小尾巴，明潔很難過，想到小海濤哭泣的樣子，明潔不敢去看。
趴在窗前，不知不覺眼裡有淚，從來不哭的明潔，都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會哭，出生的時候，媽媽說自己都沒有哭過，難不成是自己長大了，才有眼淚。
微風吹過，明潔仰頭看天空，冷冷夜，月朗星稀，流星劃破夜空。
隨著時光匆匆，不知不覺過了倆月，明潔一直悶悶不樂，小海濤被親生父母賣了，明潔還是不能接受世上有如此狠心的父母。跟在身後的小尾巴，現在只剩下松靈，而且小松靈也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每當被小松靈問起小海濤會不會回來時候，明潔莫名悲傷，也許此生再也見不到小海濤了。
很久明潔都沒下河捉魚了，再也聽不到小海濤搶到魚的時候，大喊大叫的可愛模樣。
站在河邊，夕陽落山時候，河水反射白嘩嘩耀眼光芒，有幾分刺眼，抓抓後腦，近段時間，明潔都沒心情關注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南山墓窟溶洞，裡面發現了大量詭異岩畫，無人能看懂，甚至還來了一些專家，說是考古研究。
聚在村口大媽們炸開了鍋，七嘴八舌議論咒罵，責怪村裡鬧鬼，都是因為那些考古專家，衝撞了神靈，惡鬼從岩洞中跑出來害人牲畜，總之總有村裡婦人們的一套說辭。掘人墳墓，盜挖先祖古墓，都會遭到報應，就像鄰村的盜墓賊一樣，被鬼附身，不得安寧。
乖巧的小松靈坐在母親身邊，小手托腮，一邊看母親做針線，一邊聽大媽們聊天，轉動一雙閃亮眼睛，一言不發。松靈很安靜，招人喜歡，完全不像明潔，問不完的問題說不完的話，大媽們聊天也能參與其中，不過明潔已經好久沒有參與這種場合，村裡人都好奇那鬼靈小子怎麼了？
「小雲，回家了，快回家。」遠遠的紹雲奶奶喚紹雲回家。
顫顫巍巍的老奶奶站在夕陽中，精神奕奕，村裡婦人們禁言，低頭繼續做手裡的針線活，等紹雲跟著老奶奶走遠，又開始竊竊私語。
穿過幾叢蘆葦隔著小溪，明潔站在河野水灣扔石頭，玩兒水漂，傳來那小子叫聲，村裡人都好羨慕，那小子彷彿永遠都那麼快樂，一個人也能玩兒得開心。
夕陽餘暉，飛起幾隻鳥兒，傳來烏鴉叫聲，村中隱隱哭聲，孩子的嚎哭，村婦們站起來，紛紛嘆息，小海濤的媽媽過世了，即使賣了親生兒子，也沒能挽回一條命，人間悲劇。
「紹雲奶奶是不是知道什麼，太陽不落山便喚紹雲回家，是不是算到小海濤媽媽要死啊？」
「是啊，那老奶奶每次村裡有人過世，三天不出門，這一回也一樣。」
「我聽說那老奶奶是從三十六洞嫁過來的神婆啊！」
「可不能亂說。」
村婦們不再說話，收了針線，邀約一起回村，熱心腸的婦人們，一邊嘆息一邊進入小海濤家破敗小屋，幫忙他們家料理一些後事。
「哥——，媽媽讓你回家，回家啦。」
溪流原野上，松靈甜甜聲線流動，宛若流動的溪水，站在水灣，倒影水中晃動，明潔回頭應一聲后，抱了一顆大石頭往深水處拋下，濺起水花飛落。風一般的明潔，跑回獨立河岸邊的家，隔著獨木橋，往村中探望。
「小海濤沒媽了！」
明潔說了這句話，揉揉額頭嘆氣，拉著松靈小手，久久不說話。
「哥哥，原來你已經知道小海濤媽媽要死了。」
明潔拍拍松靈，深吸一口氣說道：「紹雲奶奶，好幾天不出門，我猜可能這幾天小海濤媽媽會過世。」
「哥哥你好聰明，我也是剛剛聽大奶奶說，才知道原來紹雲奶奶是神婆額。什麼是神婆？」
點點嘴唇，明潔摟著松靈低聲說道：「神婆就像我們去苗寨那天晚上看見的女巫啊！」
松靈瞪大眼睛，不相信紹雲奶奶，是一個會念咒，施展詭異法術的女巫。
「我不信，哥哥我不相信。」
放開松靈，明潔說道：「我也不相信。」
松靈咬指頭看明潔，眨動眼睛。
明潔轉身，走回家中，邊走邊說：「我看見村外有人，鬼鬼祟祟，小心招賊，我們好好看家。」
小松靈追上明潔，勾住明潔手說道：「哥，我餓了，你烤土豆給我吃吧。」
明潔伸舌頭說道：「真沒追求，爸媽不在額，我們可以烤腌肉吃。」
松靈咬著指頭笑笑說道：「媽媽說哥哥你是小饞貓，只要他們不在家，不是鹹魚沒了，就是腌肉少了。」
明潔捶捶胸，點頭說：「我是小饞貓，那你是什麼？」
「我也是小饞貓。」
「這就對了，親兄弟要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我去生火喔。」
小松靈的可愛，招人心疼，幸好還有松靈，明潔才不會孤獨，活得開心快樂。熊熊火焰燃燒后，滿滿柴炭火紅辣辣，倆小孩轉動手中竹籤穿好的肉片兒，沾上辣醬，放在火上烤的油滋滋，噴香四溢，純凈小臉映著火光紅撲撲，串起的烤肉放到嘴邊兒，又遞給明潔。
忙著手中烤肉，明潔潔白齒尖兒咬住一片兒烤肉，伸出舌尖兒捲入口中，肥瘦相間的腌肉，半油半肉好好吃，喜得明潔連連搖頭。松靈樂呵呵，吃一口又放到明潔嘴邊，兄弟倆你一口氣一口吃完第一串肉，炭火上烤肉也熟了。
通紅炭火邊，唇紅齒白的倆小孩，黑暗的屋裡，一堆柴炭火，映照兩顆燦爛水靈的男孩，夜色中，依然能清晰辨認睫毛髮絲，彷彿明潔和松靈自己能發光，點亮自己，才能讓人看得無比清晰。
聲聲狗吠從院門外傳來，明潔跑到門口將門關了，今夜父母肯定要忙到半夜才能回來，關了院門，省的狗咬狗吵得心煩。
早晨明媚的陽光，山村裡依然是往日里的平靜，幾位忙忙碌碌在田間耕作村民，都將目光投向了陸陸續續上學的孩子們，孩子們就像一群歡樂的小鳥般歡快。
跟在明潔身後的小靈，被明潔拖在身後一陣小跑，像一隻小羊羔那樣惹人喜愛。幾個小孩子追上了他們，圍著可愛的小靈，哈哈笑了起來，頭髮被風吹得飛起來，精緻有型更顯得可愛靈巧。
歡笑的孩子們，被跑過來的明潔踢了幾腳，鳥雀一般哄鬧散開，一起奔向小河對岸的小學校。明潔拉著小靈一搖一搖慢悠悠走，卻還不忘和田間地頭的老伯大嬸們打招呼，逗得他們哈哈直笑，明潔就像村民鄰居的一顆小小開心果。
如此一雙活寶似的兒子，其中一個還是撿來的孩子，如親生兄弟，村裡人無不羨慕明潔一家人好福氣，每次談起松靈，誰都說好人有好報，明潔的父母將來一定是最有福氣的人家。
站在小河上，明潔瞅著河水，河塘跳起的魚，迎著朝陽銀光閃閃，蘆葦盪隨風搖曳，翠色鳥兒貼著水面飛遠，明潔眨動睫毛，烏黑透亮水色眼珠閃動冰晶，摟著小松靈肩膀輕輕嘆氣。
小松靈抿嘴，可愛的笑笑問道：「哥哥，怎麼啦？」
明潔擺手，撿起石頭，遠遠扔入河水中。明潔神采奕奕，拍拍松靈說道：「最近好煩啊，過幾天我們去外婆家玩吧。」
小松靈抓抓臉兒，拍手笑說道：「好呀，我也想外婆了。」
明潔揪住松靈臉，拉高聲調追問道：「你是想外婆烹煮的鮮魚吧？好久沒吃魚了，我也想吃，想想那美滋滋的味道，怎麼肚子餓了。」
小松靈眨眼睛，拉明潔手臂說道：「哥哥，該上課了。」
點點頭，明潔拉著松靈，跑過幾片剛剛抽穗的稻田，爬上學校門口，迎面跑來的鄰村小雁雲，扎得歪歪的頭髮，滿臉髒兮兮，被明潔攔在門口。
小姑娘看看明潔，又看看小松靈，揉揉眼睛，淚眼汪汪又要哭了。
小松靈指著雁雲，輕聲細語說道：「小姐姐，臉洗乾淨了，我哥就不會攔你啦，還有你的頭髮羊角扎歪啦。」
小姑娘抹去眼淚，這轉身跑到水田河溝，可憐巴巴梳洗后，怯怯的繞過明潔，跑進院子教室中。
經過暑假的準備，李俊林老師抱著厚厚的新書，看見站在院子中的明潔和松靈，輕輕踢明潔一腳說道：「沒看見老師很忙嗎？沒禮貌，還不幫忙去我辦公室取你們的新書，上課了耶。」
呵呵一笑，明潔齜牙，取下肩上的布包掛在松靈肩上，跑到另一間房屋，滿滿的房間都是書本，桌子上厚厚的幾捆新書，明潔抱了其中一摞后，看到桌上放著一本很奇怪的書本，左右瞅瞅，抽出手看封面上兩個大字《易經》，不認識這是什麼書，可是封面上的圖案八卦明潔見過，擊敗小魔孩的神秘老道人身上，繪有這樣的圖案，明潔記得最清楚。
「破孩子，愣著幹什麼，上課了，等你書呢？」
李俊林老師走進來，拍拍明潔，抱了剩下的書本，匆匆出門去教室。明潔吐舌頭，跟著李老師回到教室里，同學們有新書以後，好興奮好開心，臉埋在新書里，嗅著紙張文字的清香。
走過紹雲身邊，明潔拍他頭髮，呵呵一笑說道：「一群傻帽，新書值得你們這麼激動么？」
捂著腦袋小紹雲掩飾不住眼裡化了的光華，沖明潔噘嘴說道：「你管我啊！」
明潔深呼吸說道：「我才不管你，你們家的書都鎖在銅櫃里，為什麼不取出來學習學習，說不定有什麼大秘密？」
小紹雲瞪明潔，轉身不再和明潔說話。小心翼翼的打開新書本，專心聽李俊林老師講課。無人搭理明潔，覺得沒趣，小明潔趴在桌上，聽老師講課。
經過半年多，孩子們很喜歡李俊林老師講課的內容，深深被這位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老師吸引，每一堂課，精彩內容，讓孩子們充滿好奇，跟隨李俊林老師的思路飛翔，飛向外面那一個充滿無限魅力的世界。
所有的孩子，最讓李俊林老師喜歡的明潔，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力，誰也不能比，特別是數學方面的天賦，讓李俊林老師驚訝，抽象思維的能力，即使初中學生也不一定有這小子的水平，太讓人意外。
早晨的課，讓李俊林老師有幾分疲憊，可看到這些茁壯成長的莘莘學子，李俊林老師的心裡很開心，雖然身在艱苦偏遠，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卻獲得了無限的幸福。
中午太陽高照，外面傳來了鑼鼓聲音，李俊林老師忍不住笑笑，貧窮的小山村，因為最近出現的詭異自然現象，還是把村莊南邊的廟宇修建起來，不得不佩服村民們，即使吃飯穿衣都困難，也要修建孩子們上學的學校和信仰的神廟。
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明潔轉過頭，沖紹雲問道：「你奶奶主持修建廟宇，是不是可以收到很多很多的供果，桔子和香蕉有嗎？」
紹雲小心翼翼的收了課本后，才回答明潔道：「有啊，不過收了以後，需要分給參加廟會的每一個人，最後估計所剩不多，奶奶說一人只能分到一兩個而已。」
明潔咋舌，咬著指頭說道：「真可惜，為什麼不多供幾天呢？晚上我就可以翻牆進去，吃個飽。」
紹雲瞪明潔說道：「小潔你膽真大，難道不怕衝撞了神靈？」
明潔皺眉說道：「才不怕，如果神靈真的能顯靈，鄰村就不會鬧鬼了，聽說鄰村還有人目睹了陰魂過路，很多很多鬼影子，很壯觀啊。」
旁邊站起一個小姑娘，掐腰沖明潔喊道：「死明潔，大白天不要說那些神啊鬼啊，老師不是告訴我們，這世界是並沒有鬼，那些只是科學還沒有探索出來的超自然現象而已。」
一群孩子附和，明潔轉過身一指紹雲說道：「是嗎？世上有沒有鬼，問問紹雲就知道了。」
提到紹雲，所有孩子都不說話了。
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談話，讓李俊林老師為難了，曾經以為這世界並不存在鬼魅神靈之類的東西，可是自從來到了村莊以後，遇見經歷過的幾件超自然現象，讓人不得不懷疑，世上存在許多科學解釋不了的現象。
明潔哈哈笑，沖這些孩子說道：「一群傻帽。超自然現象科學解釋不了，就不是科學了嗎？既然解釋不了，我們就不解釋，學學紹雲的奶奶，燒燒香拜拜神，用她老人家的方法解釋，保我們平安。」
窗外的李俊林老師聽了，忍不住朗聲歡笑，孩子們循聲望著崇拜的李老師，希望能夠得到答案。李老師回到教室，拍拍明潔說道：「孩子們，討論世上有鬼沒鬼的問題，你們還太小，不妨好好學習，等你們長大以後，掌握了足夠的知識，老師相信你們可以運用所學的科學知識，找到世上到底有沒有鬼的答案！那時候你就能成為大科學家，像牛頓，伽利略等人有名。」
李俊林老師的解釋，讓明潔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李老師所言，像課本上所學的那些大科學家哥白尼、伽利略、牛頓等人一樣，提出太陽中心說打破地心說，並且科學的解釋這些真理，就可以成為大科學家，激勵同學們好好學習。
老師真厲害，雖然他不能解釋鬼是否存在，卻將問題留給學生，並且激勵學生學習，如此知識淵博智慧的老師，如那夜所見過的神秘老道人一般厲害。
忍不住明潔問李俊林老師：「老師，《易經》是什麼書？」
李俊林老師低頭瞅，這孩子提出的問題最難纏，放在桌上的《易經》竟被這小子看到了。
「小孩子，現在告訴你也不懂，簡單的說吧。《易經》其實是一部「大的自然科學」，學好它，可以更好的掌握山川自然的構造，觀測星象氣候，幫助我們了解一年的節氣，什麼時候颳風下雨，什麼時候播種等等。」
明潔聽了，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既如此為何不讓我們村裡人學《易經》，修一座破廟有什麼用，給龍神燒香求雨，能有用么？」
李俊林老師笑笑，拍明潔後腦說道：「應該還是有一些用，像你們村所在的地理位置極好，深山之中，地勢又高，特殊的地理環境，每年雨量充沛，北山中，泉眼極多彙集成河流，一條流向東面，一條流入地下，最好的一條流向你們村，說不定如老人們傳說那樣有龍存在喔。」
「老師，您不是說龍不存在嗎？」
「我說過了嗎？」李俊林老師看著自己的學生。
小男孩咬咬牙說道：「老師，您說鬼是不存在的現象，屬於迷信傳說，龍也是傳說中的動物，自然也不存在啦。」
李俊林老師想了想笑了說道：「趙建民同學啊，善於動腦很不錯哦，老師只是猜測啦，其實龍也是曾經存在的生物，只不過現如今已經滅絕了，以後老師的生物課，你們會學到恐龍這種已經滅絕的生物。」
小梅推建民說道：「老師什麼都懂，好好學習，我們要做像老師一樣什麼都動的人，不能太愚昧。」
小明潔揉揉臉，附和小梅說道：「對呀對呀，不學習只能問些無知的問題，一群笨蛋。走啦，回家吃飯啦。」
小男孩們沖明潔喊：「你才是笨蛋。」
明潔握拳，男孩們一鬨而散，追到門口，明潔停住對李老師說道：「老師，我媽讓我告訴你，晚上去我家吃飯，說是接風洗塵，還有村裡老人們陪酒，小心又被老村長灌醉。」
提起喝酒李俊林一陣頭疼，村裡幾個老人敬酒，又不得不喝，好幾次醉得一塌糊塗，害得雲鷺整夜照顧，今天又喝酒不免有些怕，皺起眉頭答應明潔。鬼小子吐舌頭，李俊林怒視，明潔哈哈笑跳出門外。
在這小村莊里生活，一切都美好愜意，經過半年多的教書生活，李俊林幾乎忘了曾經纏繞自己的煩惱，跟這些鳥雀般歡樂的孩子們在一起，生活充實美滿，更有心愛的雲鷺陪伴身邊，人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