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繼承
人的這一生，或高歌猛進，或躊躇不前，但最終所迎來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名為死亡的終點。
而現在，出現在三人面前的，則是這不死者騎士，這座名為阿爾伯朗的要塞的守護者，他這一生的最後。
不死者也會死，但不死者只會戰死。
那不死者騎士站在五座龍像的正中間，站得筆直，站得無所畏懼，哪怕他的腳邊全是同伴們的骸骨，哪怕他所守護著的家園已經煙消雲散，他也沒有倒下。
而皮皮竣就站在這不死者騎士的身前，他伸手，卻宛若抓住空氣一般，從不死者騎士身上的盔甲穿了過去。
是幻象。
皮皮竣抬頭，看著自己身前這尊比自己高了一米多的身體，目光複雜，他剛剛就是在跟這個人學習嗎？
這是宛若影像般的環境，不會受周圍事物的影像，只會按照原本所發生的事情一步步地演繹下去。
而阻攔著月下姬和皮皮寧的那層灰色結界，也隨著五龍斂翅，消失不見，皮皮寧快步跑到皮皮竣身邊，兩人對視了一眼，皆是神情專註地看著不死者騎士的一舉一動，也看著他的敵人。
這是他生前最後的景象了，哪怕皮皮兄弟平時再不正經，如今的心情也都是有些壓抑沉重。
「我……向著我的敵人們揮下了最後一劍。」
隨著這句嘶啞卻有鬥志昂揚的聲音，那不死者騎士的幻影高舉起手中的鬼哭·聽汐落。
戰火已起，這是最後的戰火了。
而讓雙胞胎錯愕的是，站在這不死者騎士面前出現的敵人幻影，赫然是與這不死者騎士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不死者騎士，除了身上所穿著的盔甲之外，甚至連手中的劍都是那麼的一致。
而有輕微不同的是，在下一刻，兩個不死者騎士的雙眼皆是燃燒起了幽深又明亮的鬼火，這是不死者特殊的瞳眸，像是黑暗中碩大的螢火蟲一般美麗。而後出現的那個不死者騎士的鬼火中的帶有污穢的濁氣，與之相反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不死者騎士的鬼火中，卻是屬於不死者最純粹的死之氣息，純凈的黑霧。
怎麼回事？
雙胞胎二人近距離的看著兩個不死者騎士的身影迅速交錯在一起，就彷彿親密無間的朋友，對彼此的一招一式會出什麼樣的攻擊是那麼的熟悉。
與之前皮皮竣與不死者騎士的戰鬥所不同的是，此時的兩者之間一招一式都是致命的兇險，無論哪一方有細小的破綻，在下一刻都會成為奪命的原因。
戰鬥，並沒有持續太久。
似乎是因為一直守衛著家園的不死者騎士累了，似乎是因為他沒有繼續能夠守護的事物而感到疲憊了，他所有的守勢在這一刻化為了最凌厲的攻勢集結在鬼哭·聽汐落之中。
這一劍起的時候，遍地的屍骸似乎在顫抖，在吼叫，在發出為王者歡呼的聲音。
他們的王者承載著他們最後的榮耀，向著他們的敵人揮下了最後一劍。
這最後一劍勢如破竹，奪取了他們敵人的生命，而天地間也重新歸於了平靜。
不死者騎士拔出了插在和他一模一樣的不死者騎士身上的劍，目中沒有蒼涼。
他單膝跪地，將是在向著他們的敵人表示敬意？又或者是為他們不存在了的未來獻上祝福？
雙胞胎不知道，看著這近在咫尺卻抓不到摸不著的身影，面露悲哀。
這即使是單膝跪地身姿也比他們要高的不死者騎士，即使失去了所有力氣也把身姿挺得筆直的不死者騎士，誰能否認他的騎士之名呢？
荒涼的天地間，孤獨的不死者騎士在這一刻彷彿成為了永恆一般。
而幻境，也在故事的末尾逐漸消失不見。
但那單膝跪地的不死者騎士卻並沒有消失，在這一刻，他那鬼火般的雙眼彷彿充滿了靈性。
「年輕的人類啊，希望你能夠繼承這把劍，帶著阿爾伯朗的榮耀活下去。」嘶啞的聲音緩慢地從他口中蹦出，這一次不同於突然響起的聲音，而是實實在在的由不死者騎士一字一字在兩人面前說出來的。
皮皮竣沒有點頭，而是認真地對視著不死者騎士的雙眼。
皮皮寧在一旁看著他，這是他不曾在自己弟弟臉上見過的神情，明明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在這一刻彷彿是自己不認識的人一般。
而那不死者騎士似乎是看出了皮皮竣眼中的決心一般，他咧嘴一笑，做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他舉起了手中的劍，嘶啞地道：「只有戰死的不死者才是榮耀的。」
皮皮竣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就要上前阻止。
而在這一刻，月下姬的手突然拉住了皮皮竣。
皮皮竣回頭，只看見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彷彿永遠不會出現波瀾一般，月下姬捻著發梢說道：「他……早就死了。」
而在下一刻，隨著長劍穿破盔甲的聲音之外，接連響起了兩聲刺入肉體的聲音，皮皮竣望去，看見那單膝跪下的不死者騎士用手中的劍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而穿過他胸膛的劍刃，再次刺穿了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另一個不死者騎士。
而這一次，那充滿了污穢之氣的雙眼鬼火徹底黯淡下去。
那站在他身後的不死者騎士這一次終於是徹底消失不見。
而單膝跪地的不死者騎士看向皮皮竣，並沒有再說些，死亡，早就在很久之前降臨在了他的身上，如今所殘存的，只不過是那個時候他記憶中的影像罷了，不死者騎士雙眼中明亮的鬼火也逐漸失去了光芒。
單膝跪地被自己的長劍穿過胸膛的身體，如同亘古不變的畫卷般，在這片蒼涼的土地上靜默的停滯著。
皮皮竣上前，輕輕地觸摸著鬼哭·聽汐落的劍柄，眼中有奇異的光芒閃爍而過，他瞬間雙手握緊了劍柄，深呼了一口氣后，咬牙將這把劍從不死者騎士凝固的身體中緩緩拔出。
在劍鋒脫離出它盔甲的一瞬間，那不死者騎士半跪著的身體如同浦島效應一般，瞬間化為了塵埃在天地間消散不見。
而皮皮竣所拔出的那柄七尺大劍，劍身閃爍著光芒，逐漸縮小到了一個皮皮竣趁手的長度，為它的新主人化為了新的樣貌。
與此同時，那五座龍像也再次抬起高昂的頭顱，隱隱有龍吟傳出，為舊王離去與新王的誕生獻上禮歌。
皮皮竣看著手中的劍，悵然若失，久久沒有說話。
這把劍在插入原主人胸膛之時，也產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它的刀身上出現了泛紅的花紋，若隱若現。
而這個時候，通過系統視角查看它的註釋時，也出現了些許的變化。
【鬼哭·聽汐落】：完美的鬼哭系列，以主人的血液祭祀而喚醒出真正的使鬼神哭泣的力量。
弒主之劍……
皮皮竣在心中自言自語，或許對於它來說，這種弒主的命運也是一種痛苦吧。
皮皮竣看著不死者騎士消失的地方，手中的劍越握越緊。
「明明已經被不死族遺棄了，卻還要以不死者的榮耀作為榮耀嗎……」皮皮寧有些悲傷地說道。
「這可能就是他們這輩子都不會遺棄的東西吧。」月下姬面無表情地道。
「結果到頭來，都不知道這個不死者的名字。」皮皮寧感慨，雖然這個不死者騎士是與他沒有什麼關係的人，但如此近在眼前發生的事情，還是讓他也有一些悲涼的感覺。
「他叫阿爾伯朗，他的名字是阿爾伯朗。」皮皮竣這個時候突然說道。
皮皮寧一愣，雙眼透過那非主流的眼鏡框看向月下姬，問道：「老大，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啊。」
而皮皮竣也看向了月下姬，他現在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想起了是月下姬帶他們飛來的這裡，那麼對這一切，月下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收起了鬼哭·聽汐落，看著月下姬沒有說話。
而月下姬這個時候則是悠悠地走到了石碑前，撫摸著這座古老的石碑從頭一字一字的翻譯了起來：「阿爾伯朗是不死族的一座要塞……」
「歲月無法侵蝕阿爾伯朗，阿爾伯朗的領袖和他的騎士團永遠是它最堅實的壁壘，直到那場戰爭……」月下姬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
「請查明阿爾伯朗覆滅的原因。」系統冰冷的聲音在皮皮竣腦中響起，他一愣，看著皮皮寧無動於衷的樣子，意識到他哥哥可能早就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而這個系統的聲音，似乎只要有冒險者聽到這個石碑上的內容被翻譯出來后，就會在冒險者腦中響起般，皮皮竣聽完之後也是出現了和之前二人同樣的情況。
不過，月下姬翻譯的話語卻並沒有停下來。
他的手指繼續在石碑的紋路上遊走著，繼原本翻譯過的內容下面，石碑上再次出現了新的內容，而月下姬也盡職盡責地一字一字將其翻譯了出來。
「虛假之物啊，只有在虛假之人眼中才會出現。虛假之人啊，把真實之人也欺騙成了虛假之人。虛假之物啊，讓所有人一起唱起了虛假之歌。」
「被欺騙的人啊，殺了欺騙他的人。欺騙他的人啊，笑著被欺騙的人。欺騙與被欺騙的人啊，一起高舉著虛假之物。」
月下姬平靜地將上面的字讀了出來，他的聲音沒有情感的起伏，這甚至比機械般的系統聲音還要冰冷。
而聽見月下姬讀完內容的雙胞胎卻是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