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獸潮來臨
「殿……」
「閉嘴！都說了在外面要叫我小姐！」
「好的，殿下！可是殿……」
「都說了不要叫我殿下啊！！！」
梵月帝國帝都北方三千里，名為沉山的城鎮某一小巷口處，一位穿著樸素大方的少女和她的隨從爭執了起來。
「這位客官……」水果店的店主看著攤子前的兩個人，臉上寫著想要勸架幾個字。
不買水果，還裝大牌。
店主搖了搖頭，對於「殿下」這個詞不明所以。
異世界中信息在空氣中的傳播速度，相比於現實世界來說，很明顯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如果在這個世界中也有網路一說的話，那麼也許這個店主還能夠憑藉著奇思妙想，聯想到眼前這名少女的身份。
但此時，看到兩人在自己的攤子前吵吵鬧鬧，這個水果店的老闆實在是想不了那麼多，他三兩下裝了幾個水果遞給那被稱為殿下的少女，隨後對少女向外擺了擺手，意思是這點水果就當送給你的了，快點滾蛋。
兩人的拌嘴也因此停了下來，緊接著，她倆皆是用一種極其震驚的眼神，打量著老闆和他手中拎著的水果。
「你這是什麼意思……？」少女「殿下」有些咬牙切齒地低聲道，她生氣了，生氣的樣子很是可愛。
「殿下，他好像把我們當成了要飯的了。」少女身旁的隨從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
「我當然看得出來！我父王都沒有這麼羞辱過我！」少女氣呼呼地說道。
她接過這袋水果，哼的一聲說道：「不用找了！」
隨後，便轉身離去了。
自然，也沒有給錢。
「……」店長看了一眼她的隨從。
此隨從也著便服，披著黑色兜帽，頭髮扎在裡面，五官清秀且看不出男女。
隨從歉意地笑了笑問道：「多少錢？」
少女雖然說不用找了，但她的隨從似乎還是挺節約的。
老闆還是擺了擺手，嘀咕道：「就當我看小妹妹挺可愛的，送給她吃的吧。」
於是隨從也沒有強求，他/她又歉意地笑了笑，說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代我家小姐在這裡謝謝你了。」
店長從兜里掏出一包煙，這是他在那些冒險者的手裡收購來的，相較於他們這個世界以前那些完全未加工過的煙草，不知道好抽到哪裡去了。
他愜意地點上了一根叼在嘴裡，對隨從說道：「多大點事兒，就當我們有眼緣罷了，不過看你二人好像不是這鎮子的人，最近可就要小心些了啊，少往外跑，又到了獸潮來臨的季節，出到鎮子外面可就沒了冒險者的庇護。」
水果店大叔的順著街道的方向看向高聳的圍牆，面色也有些凝重起來，說到獸潮，對於他們這些本土居民來說，始終像一場噩夢。
隨從對於水果店大叔的善意提醒，並沒有全當耳邊風。
他/她微笑著點了點頭，對水果店的大叔謝道：「我記住了，會和我家小姐小點心的。」
隨從說完以後，就轉身向著離去的少女跑去了。
水果店的大叔吐了口煙圈，看著隨從離去的背影小聲嘀咕道：「這個小傢伙……嘶，呼～總感覺這個小傢伙長得很像一個我見過的人啊。」
「老闆嘀咕啥呢？結不結帳了？」攤子前又有新顧客挑起了水果。
「來嘞！」老闆不再多想，又去忙起了他自己的小生意。
而這個新的顧客挑起了一個蘋果以後，就自己啃了起來，他回頭望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露出了些許的思索之色。
隨從跟跑到少女身邊以後，深呼了兩口氣以後說道：「殿下，不要跑的那麼快啊，萬一走丟了我可是要被問罪的。」
少女正吃著一種這個世界叫不出名字的本土水果，津津有味間聽到隨從的話后回過頭，一雙明亮的眸子認真地盯著隨從的臉。
「準確的來說，我已經是走丟的人了，是你硬要跟上來的。而且不要叫我殿下，要叫我小姐聽懂了嗎？」
隨從搖了搖頭道：「沒辦法啊殿下，我也不是很想跟上來的，但既然您那天晚上偷偷跑出來被我撞見了，那我也只能這樣跟著您了，更何況護殿下周全本就是我的使命。」
「隨便你吧。」少女可愛地翻了個白眼，繼續向前走著。
這是遠離梵月帝都的一處不算特別大的城鎮，但仍歸梵月帝國的管轄。
街上不算特別熱鬧，但總歸是人來人往，除了本土居民以外，冒險者也佔據了大半的人數比例。
少女對於這些路過的冒險者們投以好奇的目光，而對於那些身著打扮很是奇怪的冒險者，她更是要把「感興趣」這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從兩年前開始，這些「外來者」們的事迹就不絕於耳，如今她也終於算是見到活的了，尤其是在兩天前的通天競技場，她更是見證了一場深深烙印在她記憶中的比賽。
這……就是冒險者？
少女還沒來得及多想些什麼的時候，城鎮的遠方街道就響起了叫喊聲。
聽聞這聲音，隨從立刻站到了少女的身前，他/她本能地伸出手將少女掩在身後，判斷出那叫喊聲的方向以後，皺了皺眉頭。
「那是……城牆的方向？」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他/她剛說完，就見少女已經繞過了他/她的身體，向著城牆的方向跑去。
隨從沉默了片刻后，也只能嘆息一口氣跟了上去。
沉山城雖然叫城，但相較於梵月帝都來說就是大巫見小巫了，但依舊是方圓百里最大的城鎮。
每逢獸潮來臨的季節，周圍小鎮鄉村部落里的本土居民們，就會趕著牛羊之類的家養畜，集體遷徙到城鎮中躲避一段時間。
這些不同於冒險者們的外來客是不受本地人待見的，並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會選擇在旅店住下，每逢這個季節，就會出現很多在大街上打地鋪搭帳篷的人。
雖然不待見，但面對城外那些吃人的怪物們，本地人和外來客也難得的放下彼此的成見，共同禦敵。
叫喊聲，來自於沉山城的東部城門。
東部城門是四個方向中唯一一扇沒有關閉的城門，其他三扇城門在幾天前就陸陸續續地關閉了，這東方向的是最後一扇用來讓附近的本土居民進入的城門。
少女氣喘吁吁地跑到東門時，瞳孔一陣猛縮，她當即是原地扶著牆乾嘔了起來。
血。
血。
到處都是血。
東方入口懸在城外河上的橋門還沒來得及拉上，外面就已經傳來了人們的哭喊聲和魔獸的嘶吼聲。
但這扇大門已經是被封死了。
用血。
用肉。
用人們的身軀。
成為了第一條抵擋獸潮的防線。
在這條防線後面，已經有為數不少被血染紅全身的冒險者，以及本就守在城門處的本土居民騎士們，開始施展魔法逼退那些正不斷沖潰肉身防線的魔獸們。
但，還是有哭喊的聲音，在死亡來臨之際，比任何聲音都盤旋良久，都震耳欲聾，都貫徹心扉。
那些被咬斷了一半身子還沒有斷氣的人，那些只能在後面發抖，看著自己家人在面前死亡的人……
這些，都是這個世界原本居住著的人。
你會為遊戲里那些死掉的角色傷心嗎？
如果是一個素不相識，你剛見到就死亡掉的角色，你或許會說不會吧。
但換做是一個人設，故事背景，劇情都很完整的角色呢？
換做是一個你從頭到通關一直在操縱的角色呢？
換成是這些人的話，他們帶給你的真實感，會讓你在他們死亡時，產生悲傷的情緒嗎？
這裡……被稱作最真實的遊戲。
溫熱的血液濺到身上后，很快就涼了下來，被風吹到，帶來冰涼的感覺。
而死亡的真實感，也這樣留存在了身上。
很少有冒險者，親眼見識過本土居民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們自詡是上帝，是高高在上的玩家，是這些本土居民口中的救世主，是這些「npc」所不能理解的高維度生物。
但此刻，他們產生了兔死狐悲的感情。
以及……一種深邃寒骨的恐懼感。
好在在本土居民騎士的帶領下，有些腿軟的冒險者們，也是有組織地聚集在了一起。他們終究是神通廣大的，華麗的魔法技能將魔獸抵擋在了那條血色防線的後面，沒有讓一隻落網之魚有機可乘。
但那些仍然在地上掙扎又或是已經斷了氣的本土居民，他們的遺容，和此時這悲痛欲絕的哀嚎啼哭聲一同，在每個冒險者的心頭籠上了一層陰雲。
「為什麼……會這樣？」
少女倚著牆，感覺身體完全沒了力氣，她遠遠地看著那地上成堆的血肉屍體，捂著嘴巴喃喃道。
隨從也到了。
相較於他/她所服侍的這位殿下，他/她的心態，顯然是要比少女強大許多的。
至少他/她看見城外那些嘴中還有斷手斷腿殘留的魔獸，以及城門處那一地的屍體時，他/她不過是多眨了兩下眼睛。
他/她四處張望了幾眼，似乎是在尋找些什麼。
「怎麼會這樣呢？」少女還在喃喃自語著。
她不敢看那些正在地上掙扎著的人們，那些人半個身子都沒有了，能不能活下來本就是個問題，更別說就在他們身體的後面，還有密密麻麻正不斷向前衝撞的魔獸們。
她，能做什麼？
她不敢看。
但也不想將視線挪開。
那些堆在屍體中的人們就彷彿在看著她一樣，甭管死的活的，一雙雙沒來得及閉上的眼睛，就像是在認真地欣賞著她的容顏一樣。
為什麼，
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