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群願書
頃刻之間,一篇精緻的詩文便躍然「紙」上,它並沒有多高的意境,而是淺顯易懂,大意是說一群飛鳥居住在樹林中,以野草籽和爬蟲為生,但樹林的主人十分苛刻,要飛鳥每天都要貢獻一些蛋給他,時間一久,鳥群不堪重負終於飛走,而那片樹林從此蟲災泛濫,不多久也枯死了!
這很明顯是個暗喻,城主府的強橫無異於樹林主人,詩文呈現的意境在現場引起了眾多共鳴,這讓高勝寒不禁有些惱怒,但眾目睽睽之下,卻又不好對一個晚輩出手。
高天本來是藉機展示城主府的威嚴,庄嵐的這篇詩文卻完全毀掉了他的意圖,所以他對庄嵐恨得咬牙切齒,在詩文呈現的剎那,他立刻催動指訣,陣幕上突然光芒閃耀,一股強大的內壓轟然爆發,把附著在上面的詩文全部震散!
詩文支離破碎,化作一大片靈墨射向四周,就像是一團墨霧飄散在眾人身前。
與此同時,高天的陣石也開始發威,濃烈的業力催動之下,陣幕迅速延伸,把庄嵐和丁萱同時籠罩在它的光芒當中!
陣石是兵修的武器,任何人落入到陣幕當中,將很難再有機會逃脫,因為陣幕籠罩的空間完全與世隔絕,內部的人無法獲取天地業炁施展業術,最終只能被困殺陣內。
庄嵐為了書寫詩文,剛才必須走到陣幕之下,而現在他成了瓮中之鱉,一旦陣幕完全閉合,他和丁萱將再也沒有生機,如果高天願意,完全也可以讓他屍骨無存!
而就在陣幕即將閉合的剎那,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那些飄散在眾人身前的墨霧,突然間暗流涌動,它像是把眾人全部熏染了一遍,然後再次成形,重新附著到陣幕並凝聚成那篇詩文!
而經過它的熏染,每個人手中都出現了一條墨線跟詩文相連,現場就像出現了一張巨大的蛛網,而庄嵐儼然就是蛛網的中心,並通過這張網跟眾人相連!
「群願書!」坐在不遠處的季無涯驀然動容,目光中閃現出一抹驚喜!
群願書,它能夠匯聚群體的力量爆發威力,群願書引起的共鳴越大,它的威力越強,所謂群策群力、眾志成城,當眾人的業願達到極限,它的威力是不可小覷的!
果然,在墨網的牽引下,詩文迅速滲透到了陣幕深層,陣石的內壓再也無法將它震散,眼看陣幕已經完成了閉合,但庄嵐手中的墨線也已經完全穿透了陣幕,一張龐大的墨網把陣幕分割開來,濃郁的業炁沿著網口向陣內涌泄而入!
這是眾人的力量!民意的團聚最終戰勝了強權!
陣幕已經形同虛設,在墨網的分割下一鬨而散,丁萱趁機施展業術,完成了一爐精緻的酥糕!
「新烤的酥糕,請嘗嘗吧,多多指教哦!」丁萱或許是為了表達感激,把第一枚酥糕親手遞到庄嵐跟前。
「啊,太好吃了!」庄嵐把酥糕送入口中,它入口即化,絲絲元氣滲透到肌脈深處,轉化為一股持久而精純的體元,它是施展業術的基礎,沒有足夠的體力,連生存下去都很困難,而這是庄嵐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真正的業餐,之前他都是吃酒糟和辟穀酒充饑。
「謝謝誇獎!」丁萱把酥糕送到每個人手中,最後來到了高天跟前。
「高少主,還要不要嘗一個?這是剛煉製的,口感比上一次更好。」丁萱把食盒遞過去,但高天看也不看,他斜視著庄嵐一眼,略作沉默之後,便冷哼一聲怒然離場。
一年一度的中陽節酒會,至此終於不歡而散,離開領主府之後,庄嵐隨季無涯回到集賢書院的後山,季無涯一言不發,只是站在山頂上眺望遠處。
庄嵐站在他身後,始終也沒有開口,他也猜不透季無涯要幹什麼。
「你究竟是誰?來自哪裡?」長久的沉默之後,季無涯終於問道。
「我……」庄嵐一時之間,居然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隨便編個謊,根本瞞不過對方,至於韓瑜表哥這個身份,恐怕已經失效了,因為韓瑜已經被父親帶走,如果真有這個表哥,他不可能不一起走的。
「聖言術、附墨指、方天體、一字檄帖、移花劫,這其中隨便一門業術,都絕非普通的儒修能夠染指,先不說你的天賦有多高,能夠有這些藏書的,琅琊國的儒門都屈指可數,所以一直以來,我對你的身世深感吃驚。」季無涯緩緩說道。
「前輩莫非要趕我走嗎?」庄嵐聽出了言外之意。
「並不是我趕你走,而是虞州城如今風雨飄搖,你的身世太厚重,集賢書院沒有能力保護你,所以提前離開這裡才是上策。」季無涯終於轉過身說道,他的眼神中透著凝重。
「這……」庄嵐暗詫不已,他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身世,所有這些儒術,都來自於韓瑜家的藏書,所以真正有厚重身世的,實際上是韓瑜!
至於離開虞州城,庄嵐原本就有打算,如今既然把平安墜奪了回來,離開此地也不再有什麼牽挂,更何況季無涯所言非虛,虞州城很快就會面臨危機,一場大戰在所難免,高勝寒的賦稅還會加重民心分裂,內憂外患之下,能走自然比留下來要好。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反而不想離開,正因為他知道虞州城即將面臨戰火,而且包括高勝寒在內,大量的業士高手都中了紅拂的蠱毒,他覺得有責任留下來化解這場危機。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想法,庄嵐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變得這麼大義,留下來明明可能送死,這在以前他是絕不可能這麼做的,但是現在卻有一種力量在「唆使」他這麼做!
在中陽節酒會上,他出手幫丁萱解圍,同樣是受到了這種力量的「唆使」,在那種場合,對於丁萱這種跟自己毫無關聯的人,他原本是要明哲保身,但體內的某種本能像是被喚醒一般,他終於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出手!
起先庄嵐以為,這可能跟修鍊儒術有關,要不就是因為修鍊了禮經,過多的儒家業術讓他的本性都變了,但現在他突然意識到,「唆使」他這樣做的那種力量,來自於他的平安墜!
他分明記得,出手幫丁萱解圍之後,平安墜像是受到感應一般,在胸口灼熱無比!而此時此刻,選擇留與不留這個節口,平安墜又開始在胸口散發熱量,像一團火一樣感化著他的內心!
「恐怕走不了吧?高勝寒把碼頭全封鎖了。」庄嵐終於決定不走,實際上想走很容易,集賢書院的後山跟虞江相連,他跟韓瑜上次使用的繩索還在那裡,從江面上離開完全可以避開碼頭。
「現在走還來得及,否則等兵臨城下,虞州城會被圍得水泄不通,從江面上也休想離開。」季無涯似乎知道庄嵐有一條退路,但這條退路很快就會被堵死。
「前輩,游扈部的人或許已經來到城外,此時出城非但不能逃命,反而會被敵軍截殺。」庄嵐毫無根據地道,他要為留下來找到借口。
「這麼快?你憑什麼判斷游扈部兵團已經來到城外?」季無涯卻信以為真,也許是庄嵐的無意之想,讓他敏感地意識到了危機,所以面色中更顯凝重。
「東南邊塞距此並不遠啊,高勝寒說游扈部半個月前進攻琅琊國,虞州城就在大虞山腳下,如果他們直奔此地,此刻也已經該趕到了。」庄嵐在韓瑜家見過琅琊國地圖,所以據此推斷。
季無涯默一點頭:「如果進攻琅琊國原本就是幌子,他們故意落敗,但真正的目的是虞州城,那麼結果將很可怕!」
庄嵐也忽然意識到,紅拂和千葉家此時出現,實在是太過碰巧,忍者和國士社都是大昶國勢力,他們如果跟游扈部聯手,內應外合之下,虞州城很快就會瓦解,尤其是大量業士高手已經中了紅拂的蠱毒!
「時間不對呀?」庄嵐默然自語,血腐蠱的毒發作要等一個月,那時候再攻打虞州城才是最佳時機,游扈部如果真跟國士社聯手,沒理由現在就攻城。
「如今的局勢,最好還是離開,有些人是想走不能走,因為他們的家業都在這裡,離開后將一無所有,但你不一樣,你在這裡沒有牽挂,何必留下來冒險?」季無涯鄭重勸道。
「晚輩不想一走了之,既然虞州城有難,就讓我為集賢書院盡一份綿薄之力,也算報答前輩的收留之恩。」庄嵐真想掐一把自己,因為他的話根本言不由衷,真正的原因是那顆平安墜在作祟!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我也不勉強,什麼時候你改變主意,自行離去即可。」季無涯說完之後,離開山頂回到了自己住處。
庄嵐一個人留在原地,把項墜取出來反覆觀看,卻始終看不透有何異樣,此時的項墜已經不再灼熱,但隱隱有股潛在的業息一閃一滅。
三日之後,虞州城接連傳來壞消息,高勝寒派出去的數批兵士,不但沒有刺探到游扈部蹤跡,而且出城后再也沒有音信,他們就這樣永遠失蹤了。
同時,由於大面積蟲災,虞州城的靈田絕產嚴重,沒有足夠的靈谷,廚修根本做不出業餐,虞州城正在面臨飢荒,再加上碼頭封鎖,商船也無法把靈谷運送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