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語成讖
香爐里的火竄起有三寸多高，緊挨著香爐的冥紙最先被引燃，邊上的引靈燈嘭的一聲就炸了，裡面的煤油順著桌角往下滴。
火沿著煤油的方向瞬間就將放置在桌邊的紙紮金童給點燃了，吳師傅剛好就站在金童的邊上。
紙紮金童腳被燒壞了，一個不穩就往吳師傅的身上倒去，他根本來不及躲閃嚇得坐倒在地上。
紙人外部已經被燒光了，裡面的竹架子依然在燃燒，看起來像是一個火人往吳師傅身上撲過去一樣。
吳師傅一邊用手擋著自己的臉一邊叫喊著：「啊…;…;快救我啊，你們別光站著看啊。」
靈堂內亡者的親朋好友生怕引火上身一個個都趕緊躲遠一點，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聽見吳師傅的呼救這才趕來將火撲滅。
我站的位置離香爐最近，可是全場被這團火殃及的人卻只有吳師傅一人。
火被撲滅之後，吳師傅緩了緩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只見他身上那件黑色禮服邊角被燒焦了一塊，兩隻手剛剛在擋火的時候也被燒得有些紅腫，其餘的倒也沒什麼大礙，特別是他右手上戴著的那串佛珠，沒有絲毫燒焦的痕迹。
在場的其他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得驚慌失措，儘可能的想要離靈柩遠一些。
「這香爐怎麼會突然就燒了？」
「香爐起火代表老人家生氣了，這裡指不定有什麼事兒？」
我倒想看看吳師傅要怎麼收場，心裡正偷著樂，沒想到吳師傅卻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指著我就怒斥道。
「當初就是因為你小子在醫院拔了老人的氧氣管才讓老人家一命歸西的，你現在還敢到靈堂來，讓老人走的都不安寧，你們倆把這小子給我趕出去。」
我心中猶如是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有幾次想要和他撕破臉當著死者的面對質，可是這事直接關係到兩家殯儀館，我既然已經答應謝館長要全部擔下來，就算是為了讓我爸早點入土為安，我也只能忍了。
老錢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意思很明顯了，就是借著吳師傅的話趕緊先走。
反正頭也磕了，我和老錢準備轉身就要走，可沒想到李源財卻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說道。
「現在看見出事了，知道害怕了，想走哪有那麼容易，沒送完我媽最後一程你別想從這裡踏出一步，你最好求菩薩保佑你今天別出事，反正待會燒一具也是燒，燒兩具也是燒，我不介意順帶手送你一程。」
李源財心中早就認死這個事情就是我做的，他對我說出這句話，恨不能直接把我扔進焚燒爐里順便燒了乾淨。
我反正是問心無愧，可心中有鬼的吳師傅就顯得不是那麼輕鬆了，只見他左右手交替握著，左手不斷撥轉著右手手腕上的佛珠。
不想惹出其他沒必要的麻煩來，我和老錢之好站到靈堂的一邊去，好讓整個儀式可以繼續進行。
遺照前的供桌又重新換過，之前燒毀的紙紮金童也重新拿過一尊來，缺失的供品重新補齊了之後，儀式繼續進行。
老一輩經常教導我們，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很多話一旦說出口，可能就會應驗，這就叫做一語成讖，可沒想到李源財剛剛對我放的狠話真的就應驗了。
完成了祭奠儀式之後，大部分親朋好友對於遺體的焚燒都選擇迴避，只剩下寥寥無幾的七八個人，差不多應該都是直系親屬。
焚化爐入口的大小，一般就是比棺材要大上一圈，正正方方的一口，外邊有一個推進器，就是一個長方形的鐵制托盤，棺材放置在托盤上邊。
以前都是人力用一根長鐵棍將棺材推進閘口裡邊，現在都是機械一體化，只要裡邊的閘口一開，推進器下邊的鐵索就會制動推進托盤，將棺材送進閘口裡邊。
此時老人的棺材已經放置在托盤上邊了，工作人員給每人手裡都分發了一瓶礦泉水。
這不是用來喝的，而是待會推進器開始制動的時候，將礦泉水潑灑到棺材上邊的，一邊潑灑還得一邊喊死者的名字，讓死者的靈魂跑出肉體別讓火燒著。
「最後哀悼一分鐘。」吳師傅站在推進器的邊上，頭微微低垂做哀思狀。
只聽焚燒爐裡面有機器開始運轉的聲音，閘口打開的瞬間，吳師傅開始喊道：「火燒棺材，升官發財。」
親屬們一邊將手裡的水拋灑到棺材上一邊哭嚎著。
「媽，火要燒棺材了，你快點跑。」
「奶奶，火要燒棺材了，你要跑快一點。」
地上是一片濕漉漉的水跡，這時托盤底下的鐵索就開始制動了，棺材一點一點的往焚燒爐裡面送。
司儀的職責到這裡就算是結束了，吳師傅正打算要往回走，突然踩在濕地板上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往後栽，後腦勺撞在了棺材上。
吳師傅掙扎著想要站起，可是地上全都是水漬，慌亂中他滑了兩下沒能站起來，工作人員連忙上前就要去拉吳師傅。
突然這時他的左手袖子被推進器下邊的鐵索卷了進去，就看見棺材不斷的往入口進去，吳師傅的手也被鐵索拉著不斷的往焚燒爐裡邊送。
「哎呀，救命啊！救命啊！」
「快先把衣服脫了，衣服脫了。」一個工作人員喊道。
此時棺材已經推進去一半了，吳師傅半個手臂都卡在裡面，工作人員手忙腳亂的要幫吳師傅脫衣服，可是隨著推進器的不斷運作，吳師傅的手臂不斷的被吞噬進去，看著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拚命的把他往裡頭拽一樣。
吳師傅幾乎是聲嘶力竭拚命呼喊道：「快把推進器關了，有什麼東西在拉我的手，快把推進器關了。」
就在推進器停止之後，吳師傅整個手臂都已經在焚燒爐裡面了，肩膀卡在入口的地方，如果沒有及時關了推進器，他的左手臂可能就會當場被機器撕裂開。
「待在這裡幹嘛，快讓推進器退出來啊，有東西在咬我的手啊，哎呀，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吳師傅另外這部分身體不斷的掙扎著，兩隻腳使勁蹬著地板要將自己的往外拽，右手不斷的捶打著焚燒爐的牆壁，恐懼讓他幾近崩潰的嚎叫著。
「我的手啊，老人家放過我吧，我拔了你的氧氣管是我不對，我不是人，我知道錯了，菩薩啊，佛祖啊，救救我，我知道錯了，我願意齋戒一年虔誠悔過。」
推進器慢慢從裡邊退了出來，吳師傅整個人幾乎是癱軟在地上，嘴裡邊哼哼唧唧的泣不成聲。
他褲子上濕透的那一片也不知道是地上的水浸濕的，還是他被嚇得尿褲子了，只是覺得空氣中隱隱有一股尿騷味。
當吳師傅的手從推進器上取下來的時候，只見他渾身不住的發抖，左手掌蜷縮成一團像是雞爪一樣，從手背到小手臂上有五道抓痕，應該是機器刮擦的但看著又像是人手指甲抓繞的。
吳師傅兩腳一軟跪在老人的棺材前不停的磕頭，「老人家我錯了，您一路好走，我錯了，我錯了。」
這個時候機器才又重新制動，推進器重新將棺材送進焚燒爐。
吳師傅一直磕到棺材完全送進焚燒爐裡面，他才敢直起身來，轉身跪倒在家屬面前接著一遍又一遍的求饒。
李源財有些內疚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被剛剛那一幕給嚇得夠嗆，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事已至此至於吳師傅之前誣賴我的話，洗不洗清我已經無所謂了，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