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德洛麗絲

  唐風一屁股坐了下來，他倒是對那個地方沒什麼實質的感覺。至於其他人，尤其是村子里逃出來的那些人或許會痛苦。


  他掃了眼圍上來的眾人，將村子里那些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布魯德那幾個男人臉上都浮現著複雜之色，站在車頭的小女孩則咬著下唇，默不作聲。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失去親人而悲傷，或許是兩者都有吧，直到火光完全燒掉村子里的旅館后，她撲在女魔法師的懷裡，大聲痛哭。而那名女魔法師則抱著小女孩，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


  隨著馬車地爬升，月光越來越明，他終於看清了對面那個女魔法師的樣子。亞麻色的短髮，額頭上戴著一顆用紅布纏著的法術聖晶。還有在這種窮鄉僻壤的鄉村中算得上是中上等的臉蛋，和明亮的大眼睛。但此刻這個女魔法師並沒有注意到唐風的視線，她緊緊抱住懷中的小女孩，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層水霧。


  失去家園和親人的痛苦恐怕會伴隨她一生。


  唐風看著抱在一起埋頭痛哭的兩個女孩，不由得嘆了口氣。雖然對這裡沒有實感，但看到過去居住過一段時間的村子頃刻間被大火吞噬，他也泛起了一絲惆悵。


  ——這場大火，同時也燒掉了他過去的所有痕迹。


  唐風似是在說那個小女孩，也像是在說自己。


  「穆爾？」


  德洛麗絲看到唐風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她抬起法杖正欲給對方加一個加持時，被唐風抬手攔了下來。


  「我沒事。」唐風搖了搖頭，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只是單純的脫力，並沒有什麼大礙。


  他的視線移了過去，掃到對方的肩膀上也有一處傷痕血跡斑斑。


  「你受傷了？」


  唐風皺著眉，他這才注意到德洛麗絲的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許多傷口。然而德洛麗絲並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傷口隱藏了起來。


  「你！」唐風忍不住側過頭，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趕忙攔住了少女的動作：「等等，讓我看看傷口。」


  他吐了一口氣，也不管對方的反應，直接拉開了對方的手，肩膀上的傷口完全暴露在他的視線中。而德洛麗絲也是低頭紅著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嘶——！」唐風倒吸了一口涼氣，入目的是對方深可見骨的傷口。雖然血跡早已凝結成固體，傷口不再向外涌血。但此刻看來，依舊是能讓旁觀者感到一陣肉疼。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村子里的大火吸引住了，他們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只有唐風一個人黑著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你什麼時候受傷的？」唐風鬆開了手，他盯著眼前的少女，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但德洛麗絲並沒有回話，她只是默默地拉上了肩膀上的禮服帶子，像之前一樣將傷口藏了起來。


  「是我們去鐵匠鋪的路上嗎？」


  但女孩只是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答案。


  唐風撫著額頭，他有些頭疼。德洛麗絲並不是其他人，這個女孩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無論是之前的貴族少年還是現在的唐風，他們都很在意這個柔弱的姑娘。光是察覺到不對勁，一個人跑回來救自己那份的勇氣就足以讓唐風重視起來，難以忽視對方的傷口。


  但現在，唐風不由得在看了對方一眼，帶著些許心疼。


  「如果不是那時候，就只有你來找我的時候了——」唐風先是一怔，隨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麼說來的話，德洛麗絲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回來救自己。而造成現在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那個貴族少年穆爾想要在這抓麋鹿。想到這裡，他看了女孩一眼，眼神中帶著些許歉意：「你之前怎麼不和我說？」


  「如果穆爾知道的話，一定會說我的。」德洛麗絲毫不在意肩膀上的傷口，她的語氣有些低沉：「我有種直覺，要是再吵架的話，我就再也見不到穆爾了。」


  「傻丫頭。」唐風無奈一笑，他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過了幾秒，他再次開口問道：「你怎麼不給自己治療呢？」


  但這句話卻問得女孩一臉緊張起來。


  察覺到不對勁的唐風眼珠子一轉，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難道是魔法石用光了？」


  「唉？你怎麼知道？」女孩瞪大了眼睛，她覺得眼前的穆爾似乎有些不同。


  以前的穆爾可不會問這種問題，他只會指責自己準備的不夠充分，不像是舊時代精靈的後裔。


  「——可人家明明是在新時代長大的嘛，舊時代一點也不熟悉。」


  過去的話，德洛麗絲一定會撅著嘴將這句話念出來。但現在，她抬起頭望著唐風，被對方的問題弄得一愣。


  她總覺得眼前的人和以前有些不同，但具體的又說不出來。


  「怎麼了？我臉上有花嗎？」唐風看到少女蠢著臉盯著自己，他忍不住開口問。


  「沒有……」德洛麗絲搖了搖頭，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將這個荒唐的感覺當成自己的錯覺壓在心底。


  儘管她的感覺並沒有出錯，唐風確實不是以前的貴族少年——


  德洛麗絲拉著袖子伸出右手，露出了白皙的手腕，那裡用紅色的絲線綁著一顆法術聖晶。法術聖晶是每個魔法師必備的東西，無論是奶媽德洛麗絲還是那個村子里的魔法師小姐，都會將法術聖晶綁在身上。


  但眼下重要的是，德洛麗絲手腕上的那顆晶體如今只剩下尾部還殘存有一點光澤，其他地方都已經脆弱不堪。


  「快用完了嗎？」唐風的呼吸不由得有一些紊亂，他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一股溫熱的暖流湧上心底：「也就是說，你為了給我節省材料，一路上從沒給自己治療過……」


  「還好啦——」德洛麗絲眨眨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朝著唐風吐了吐舌頭。


  「還好你個頭！」


  唐風扶著額頭，他在心底為自己之前的粗心大意自責。現在，不能再放任德洛麗絲這樣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到德洛麗絲肩膀上的傷口處正向外蔓延著黑色的物質，那些東西仿若毒蛇在對方的皮膚下遊走。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嚴肅起來，要求對方給自己治療。


  「可是……」德洛麗絲可憐兮兮地望著唐風，「聖晶儲備不夠了。」


  「沒得談！」唐風直接開口拒絕了對方的緩和之計，「你要是再不給自己治療，德洛麗絲可就要和外面的那些醜八怪一樣了，一點也不優雅。」


  「唉？！！」德洛麗絲聽到唐風的話，嚇了一跳。


  最終，女孩思考了片刻之後，還是迫於唐風的壓力給自己加了幾個治療魔法，也算是暫時緩和了傷口處病毒的擴散。


  這終究不是個事情。


  唐風想到了這種病毒的特性，一旦血槽落空，恐怕德洛麗絲會變成村子里的那些行屍。想到這裡，他苦惱地揉著頭髮，而車廂外疾馳的風聲撞在破舊的窗框上，不斷發出「彭彭」的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