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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張珏搬走了

  原本視對方為眼中釘,目中刺的石頭村和石尾村這回因有了共同利益走在了一起,並聯合了其它的被征的三條村子,突然向征地組施加壓力,爭取自身的利益。他們在一天下午,突然「包圍」了設在石頭村的工作組的臨時駐地。那是一幢閑置的三屋半別墅,復古式的,又有點歐洲哥特式風調的建築。它的主人正是洪澤的叔叔,早己移民國外的富商。只當偶爾回國祭祖時的落腳地。平時都是交給洪濤打理。近幾年愈漸回國回得少,這裡就漸漸荒廢了。又因為佔地頗大,又自帶院落,停車場,便被工作組租作辦公的地點。


  當村民自發三三兩兩來到這裡的時候,工作組的同志正在開會。他們正在討論一個核心問題,那就是怎樣去遏止越來越猖狂的搶建。再這樣下去,他們的工作將無法繼續下去,無法完成上面交待下的任務。分歧自然很大,但經過幾天的緊急商討,強硬派漸漸的佔了上風。


  也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會議還沒結束,圍牆外就被圍得水泄不通了。依舊是彩旗和銅鑼,矛頭卻改變了方向。不同的是,這次他們多了大量的橫幅,白底紅字,觸目驚心。


  還有一些利益攸關的商戶,小作坊,工廠也紛紛走上街,要求上訪,提出他們的訴求。


  林士凡的母親張愛令兩天前就已經收到洪澤的悄悄傳話。當時接到電話她就嚇傻了。洪澤跟她說,上面的人要求我們工作組一定要想方設法遏止違建這股歪風,以免影響他們規劃的進程。我們連夜開了幾次會議,會議的最終決定可能是強行拆除一部分違建新建的建築,以達到鎮懾,殺雞儆猴的效果。但我們的樓有國土證明,不用擔心。我也己經跟他們提點過了,屆時「不能動名單」上應該有我們樓。


  說是這樣說,張愛令心裡還是沒譜,沒個著落。她每天都去看她的那個樓,早,中,晚看三遍。那裡剛建好主體,未批牆,丑得像什麼似的,但她就百看不厭。她的大半家財都投到這裡來了,不由得她不患得患失。她寢食不安的度過了兩天,今天恰逢村民組織「請願」,她隨手抓了頂帽子就跑了出來。


  後來她才知道,像她這樣跟人合資做搶建的還有很多。不過這些外來錢的來歷大家都密而不宣罷了。假如這也算是一個行業的話,前景無疑是很好的。只要打點得好,一夜暴富不成問題。那些吃過甜頭的資深「風投者」巴不得天天有這把戲上演。有人曾給這個「行業」作過評估,戲稱它在暴利行業排行榜上絕對超過殯葬業,僅次於特殊時期的村官。


  且說張愛令滿懷忐忑來到辦事處的時候,那裡已聚集了好幾百號人。當真是彩旗飄飄,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當天的會議終於拿出強硬態度·,決定擇日對違建之物給予拆除。當他們走出會場的時候,還是被跟前的仗勢嚇了一跳。這次征地規模之大,在東莞的城市化變遷中是極為少見的,為近年來之最,時間又極為緊迫。可想而知他們承受的壓力之大。他們當然希望那些無知的村民鬧得大點,這樣他們夾在中間雖然工作更加難做點,但手中的主動權會更大一點,手段也可以更加多樣化。最怕就是溫水煮青蛙,既不抵抗,也不配合,就是不簽名。若是再不小心弄出更大的動靜,勢必很快就會有一方妥協出現。問題是怎麼樣去把握那個度。


  警車開道,工作人員很快驅車離開。這時人們才發現,原來他們的努力都是徒勞,似乎白來了。人家除了在車上指指點點,品頭論足之外,一點表示都沒有。


  張愛令隨著人流慢吞吞的回到家裡,心裡十分惶恐。她躲到一個角落裡,又給洪澤打了個電話。洪澤還是那句話,讓她寬心。他說,跟你說句實話吧,不僅你我那一幢,在我名頭上,和不在我名頭上的有好幾幢。我都不擔心,你還擔心個啥?還有,過兩天他們過來強拆,你不要太激進。


  這時候她的兒子下班回來了,她連忙收了手機,逮住林士凡就問,叫你去跟你老闆說的事,你說了沒。我老感覺這洪澤說話份量不足,他在他們工作組裡地位又不是舉足輕重,只能算是老幺,憑什麼人家聽他的。你們老闆洪濤不同,我看他才是洪澤幕後的,真正有手踠的人。雖沒進工作組,但我想他說的話應該比洪澤更有份量。林士凡說,老闆大忙人一個,哪是想找就找得到的。既張愛令說,你小子就不能用用心啊,你知道你媽我這次是把整個的身家性命都搭在了這上面了,你就忍心把你媽逼瘋啊。林士凡說,媽,你就放心吧,洪譯說沒事就沒事。正真要擔心的是那些無權無勢的人,這次中槍倒霉的也是他們那群人。但凡有點後台的,他們還是要照顧一二的。再說了,他們都喜歡把羊養肥了再宰。他們不給這些頭目的甜頭


  ,誰願意拚命為他們幹活。這做群眾工作的活,是最吃力不討好的。誰甘心情願挨那千百嘴刀子剮呢。媽,倒是事後你要小心,秋後算帳的事多了去,咱不可不防。


  林士凡本來想跟母親商量未婚妻廖婷婷從老家過來的事。但看到母親神情欠欠,整個的心思都撲在那件事情上,就沒有再提及。最後他不得不再提醒母親,個人的意志很難改變這個大局。就你這急性子得收斂收斂,千萬別衝動,跟人家防暴隊對著干。


  也就他敢這樣說他的母親,若是他的父親,只要母親一個眼神過來就慫了。他父親唯唯諾諾,遇事軟趴趴,凡事沒個主見。所以林士凡他們很多事情都是兩母子商量決定了。這次廖婷婷要過來了,必然是要涉及婚嫁方面的了。他母親十分喜愛這個廖婷婷,對她的各個方面都十分滿意。但她的心思被它事羈絆,對兒子的婚事無心過問。


  林士凡近幾天來十分的焦慮和不安。他甚至不怎麼敢從張珏的門口經過。他知道他深愛的女人也一定在裡面度日如年。她肚子高高隆起,行動不便,所以老早就不上街擺攤了。除了偶爾出來散散步,晒晒午後的太陽,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自從那天從黃旗山回來,她就很少跟他再去交流。不冷不熱的語氣,一度讓他抓狂。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正視這段夾縫裡生存的愛情。他愛她,這一點毋庸置疑。卻又說服不了自己完完全全的擁有她,對她懷他人孩子這事竟一直心懷芥蒂,無法放下。他也一直以為她一定還有一段感情在等待著她,等她的回頭,要不她也不會懷有孩子並決定把他生下來。她一直對她的過去避而不談,他也默契的從不過問,但這並不代表它不存在。而另一方面,他也還對自己的婚姻抱有一絲的僥倖。廖婷婷過來了,說明對他還有期許。他們的婚約還在,他的承諾也必須還在。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敢對她承諾什麼。既給不了她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何必徒增傷痛。


  可這又算什麼?難道只是一場美麗的邂逅嗎?他心裡不甘啊!

  他每天都側耳傾聽,關了門的她在裡面幹什麼。她每弄出的一個小聲響都揪動了他的心。他的思緒飄不進她的窗,在擋風玻璃上磕得頭破血流。弄得他痛苦不堪。她有時候半夜了,還有稀稀的聲音在響,不能成眠的走動。他也開始了徹夜不眠。還有公司給的新職位,新的任務諸多壓力壓得他日憔悴。


  她一定比自已更痛苦,加上臨盆的壓力,她一個弱女子承受得住嗎?想想都可怕。


  可他越想越零亂,越捋,捋不順。


  直到幾年後,當張珏再見他,問他早年為什麼不生出勇氣帶她逃離的時候,他才悔恨當初。他悔恨當初沒有魔鬼跳出來衝動他一下,讓他有過這個念頭。


  在那燦若夏花的愛情里,你沒有勇氣去接受我的青澀和枯萎,凋零的過程,你就不配說你愛我。


  ……


  末了,母親張愛令告訴他一個消息――張珏今天搬走了。張愛令見慣了租客的離開,應該是很平淡才對。但這語氣聽著就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她對張珏的印象說不上好。除了剛開始,注意到她。是因為這麼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挺著個大肚子,又隻身一人,有點特別。她開始也曾臆測那姑娘是給人包養的,後來看她這麼拚命的擺攤掙錢,租住的條件也不是很好,想想也不能吧。那時候她有點同情她。到她發現兒子走得跟她很近,隱約還聽人家租客都在議論紛紛,說他兒子在跟那姑娘正處著對象呢。她才著急了起來,並且對張珏的印象差到了谷底。只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分不出心思去過問他們的事。再注意到的時候,他們己經公開走在了一起,難捨難分了。現在,廖婷婷要來了,張珏走了,恰稱了她的心意。所以她也沒有說什麼不堪的話,盡量用平敘的語氣跟兒子說這話。


  可就這話聽在林士凡的耳朵里,就猶如晴天霹靂。他想過她很多種離開他的方式,當然也包括如今的這種無聲的提前離開。但直正到了那一刻,他還是


  無法接受。他感覺到心一下子被撕裂了,痛得難以呼吸。所以當張愛令看到兒子的臉色只是剎時有些蒼白,並沒有別的其它的表情和大的動作之後,便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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