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零章 天威
「天威,這就是上天之威!」
距離戰場不足三裡外,一個中年將領跪倒在大清河畔,看著遠處的天空,一臉震撼地喃喃自語。
那蔚藍色天幕的背景上,憑空冒出的一道道火焰流星,拖著壯觀的煙跡不斷地落下,緊接著在地面炸開一團團恐怖的烈焰,急速膨脹開的烈焰就像火的洪流般,不停地一片片吞噬蒙古鐵騎的身影,然後所有的烈焰就這樣連接起來,使整個戰場逐漸變成一片幾乎染紅地平線的火海,那直衝向天空的火舌如同火龍般騰空,黑色的滾滾濃煙如陰雲蔽日,這片火海的浪濤就這樣不停激蕩著,在大清河的北岸洶湧擴散,然後就連岸邊的草木都一起熊熊燃燒。
而在這火海中,無數蒙古騎兵哀嚎著掙扎著絕望地奔逃著。
然後被火的浪濤淹沒。
然後他們又不斷衝出火海的,帶著一身烈焰慘叫著倒下,在地上翻滾著伸出手祈求什麼,但卻帶著絕望被燒成黑色的焦炭,而那些帶著烈火的戰馬同樣悲鳴著狂奔,在那火海的背景上渲染著恐怖,製造著更大的混亂。
「兄長,怎麼辦?」
他身旁一個略微年輕些的將領小心翼翼問道。
說話間他還回過頭,看了看自己身後,而在他身後,整整兩千名騎兵控馬而立,用畏懼的目光看著遠處那片火海,甚至已經有人下馬,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向著遠處不斷叩拜,而更多人在看著這天火降下的壯觀場景同時,也在不時看著那中年將領,很顯然都在等待著他的決斷,此刻隨著風向變化,那灼熱的風夾雜著死屍的焦臭甚至已經傳到這裡。
「怎麼辦?」
那中軍將領苦笑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遠處的大清河橋終於完成修復,南岸的騎兵開始源源不斷踏上了這座木橋。
「撤退,撤回大名,修繕城池整軍經武靜觀其變,這是上天的旨意,大名王家豈敢逆天而行!」
漢軍世侯,大名路行軍萬戶王文干站起身,一邊上馬一邊說道。
「那蒙古人那裡?」
他弟弟王文禮問道。
「蒙古人?他們沒空管咱們了!」
王文干說道。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催馬走了,他弟弟最後看了一眼那火海,火海中突然一個身影騰空而起,在那滾滾濃煙的背景上,踏著躥起的火龍,高舉著一個巨大的兵器,緊接著又凌空砸落消失在他視野,他帶著一臉的崇拜長嘆一聲,然後和他哥哥一樣催馬掉頭離開。
而他們部下的兩千騎兵同樣紛紛調轉馬頭,向西狂奔而去。
而在他們北邊,大批的蒙古騎兵也在一片混亂中潰逃。
楊豐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嚇跑一個世侯了,這時候他自己也剛剛從火海中衝出,利用小倩扔下的一百多桶汽油,在極短時間內擊潰了精銳的數千蒙古騎兵后,藉助他的掩護,李彥簡率領的三千騎兵終於渡過了大清河。他迅速迎上前與之會合,然後帶著李瑤姑侄和這三千騎兵避開北邊還在燃燒,並且迅速向外蔓延開的火海,向東直撲東邊正在合圍過來的蒙古軍。緊接著就像當年他帶著錦衣衛鐵騎般,帶著李璮手下戰鬥力最強的五百重騎兵,以拉長的三角陣型如同長刺般刺進蒙古騎兵中。
作為鋒刃的他立刻開始了兇殘的屠殺。
他手中那恐怖的狼牙棒瘋狂橫掃,整個人化作一台移動的絞肉機,將所有出現在他攻擊範圍的蒙古騎兵,都連人帶馬一起砸成飛濺開的血肉,彷彿高速旋轉的鑽頭鑽進血肉般,在密集的蒙古騎兵中急速向前。而依靠著他的開道,緊隨其後的李瑤手中長槍不斷刺出,將那些慌亂逃散的蒙古軍從馬上挑落,而在李瑤後面結成密集陣型重騎兵端著長矛全速跟隨,他們幾乎不需要用武器攻擊,只要跟緊了仙尊一刻不停向前擠壓衝撞踐踏就足夠。
蒙古騎兵的陣型幾乎轉眼間就被這支恐怖的力量攪散。
沒有任何人能阻擋這個長刺的向前,發動起來的楊豐和他的巨型狼牙棒一往無前。
然後就是蒙古騎兵的末日。
因為在這個長刺後面,還有包括楊豐的親衛隊在內,總計接近三千精銳的騎兵在等待,當楊豐和重騎兵攪散蒙古騎兵的陣型,把他們殺得人仰馬翻屍橫遍野的時候,一直列陣在旁養精蓄銳的三千騎兵開始了衝鋒。因為一邊是大清河,一邊是一百多噸汽油燃燒製造的火海,蒙古騎兵被束縛在岸邊一片並不寬的戰場上,被楊豐衝散之後根本無法抵擋結陣的騎兵衝擊,就像面對傾瀉的山洪般瞬間就被萬馬奔騰的洪流淹沒。
「妖孽,這個妖孽!」
在蒙古騎兵的後面,山東戰場蒙古軍最高統帥,鐵木真的侄子,拙赤合撒兒之子哈必赤,看著掄起狼牙棒硬生生砸出來的楊豐悲憤道。
「床弩,我就不信殺不死他!」
他身旁兀良合台之子阿術咬著牙吼道。
一具具床弩立刻推出,數十具床弩同時對準了楊豐。
但幾乎就在這同時,他們頭頂的天空中,一個藍色光點出現,緊接著流星拖著火焰的長尾落下,還沒等第一道流星落地,那些操做床弩的漢軍士兵,甚至後面正在上前增援的蒙古騎兵,色目騎兵,漢軍騎兵,統統驚恐地尖叫著不顧一切掉頭。要知道不遠處的火海還沒熄滅呢,還有渾身是火的蒙古騎兵不時從火海中跑出來呢,有這些倒霉的前車之鑒,早已經看到過這種天罰威力的他們,可以說大腦瞬被恐怖的火海淹沒。對死亡,對烈火,對神靈的畏懼讓他們此時能想到的只有逃,數以萬計的龐大軍團就這樣還沒等那燃燒的汽油桶,從一千米高空帶著呼嘯落下,就像垮塌的沙堡般一下子崩潰了,所有人都在互相擁擠踐踏中拋棄了他們的統帥逃離。
哈必赤和阿術瞠目結舌地看著頭頂。
「這還真是莫名其妙啊!」
阿術苦笑著喃喃自語。
下一刻一道火焰的流星正好落在他和哈必赤中間,火焰的怒濤瞬間向四周擴散一下子將他們同時淹沒。
「天罰,這是上天的懲罰!」
他們後方正率領漢軍趕來增援的史天澤,看著再一次落下的火焰流星同樣喃喃自語。
而他部下的上萬漢軍,也正在那些潰兵衝擊下,一邊看著前方流星落下的火海,一邊驚恐地掉頭,同樣互相擁擠踐踏著拚命逃離。
也就是在這時候,又一支漢軍騎兵趕到。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他們卻並沒有逃跑,而是迎著那些潰兵繼續向前,但就在他們撞上最前方潰兵的一刻,卻紛紛舉起手中鋒利的長刀瘋狂地砍殺起來,一開始還以為他們是為了阻止潰逃,所以那些潰兵在習慣的驅使下並沒有進行抵抗,只是慌亂地向著一旁躲避,但當他們毫不客氣地連蒙古騎兵都殺的時候,這些潰兵們才知道人家分明是倒戈了。
「劉思敬這狗賊!」
史天澤身旁一名將領看著這一幕悲憤地說。
「他是濟南人,和咱們不一樣!」
史天澤面無表情地說道。
那是濟南世侯張榮部下大將劉思敬的騎兵。
蒙古的漢軍世侯數量眾多,加起來總共得有幾十家。
這其中最大的六家分別是益都李璮,真定史天澤,東平嚴家,順天張柔,太原劉黑馬,鞏昌汪氏,這六家被稱為大藩,而太原劉家是最早投降蒙古的,實際上與蒙古無異,鞏昌汪家甚至入了蒙古汪古部,他們本姓王也改成汪了,這兩家幾乎蒙古化,剩下四家算純粹的漢軍世侯。
而六家之下還有濟南張榮,大名王文干,歸德邸浹等次一級的。
這些次一級的世侯下面也還有次一級的,就像民國軍閥混戰時候大軍閥中軍閥小軍閥一樣,比如最受忽必烈信任的董文炳就是次一級的,他的藁城董家實際上隸屬真定史家,包括大名鼎鼎的郭侃也是真定史家,史家在蒙古的漢人中是真正超級大佬。劉思敬家族於濟南張家也是一樣的次一級,他爹劉斌是張榮部下四個萬戶之一,這些世侯都有自己軍隊,多者甚至達到數萬,比如李璮就坐擁八萬大軍,張榮的四個萬戶雖然不能說全都是萬人,但加起來總兵力超過兩萬也是沒問題的,另外他們也有各自的奧魯,也就是老營或者說部曲作為根本,和蒙古的部落一樣在接到徵召后率領自己的軍隊參戰。
這種與游牧無異的奴隸制度,保證了世侯的戰鬥力。
每次南下作戰世侯的漢軍都是一線,他們不行了才換色目,色目不行了才換成正牌蒙古軍,這些世侯也都作戰勇猛,畢竟蒙古人尊崇武力,誰能打他們就尊重誰,作戰有功不會有文官給抹去,這也是漢軍世侯們更願意效忠他們的重要原因,但那是在對外侵略的時候,一旦打到自己的地盤上,這種制度就立刻一盤散沙了。
尤其是在形勢不利的情況下。
而現在明顯就是了。
在大名王家不戰而逃之後,濟南劉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倒戈。
畢竟劉思敬的家和土地還在濟南,他無非就是有個兒子在忽必烈那裡當人質而已,一個兒子和劉家家業哪個重要就不用說了。
當然,就算沒有他的倒戈,蒙古軍的崩潰也已經無法遏制了,儘管因為能量有限,小倩這一輪實際上就扔了幾十個汽油桶,但那天罰的烈焰和烈焰後面揮舞著狼牙棒狂化怪獸般的楊豐,依然徹底摧垮了兩萬蒙色漢聯軍的勇氣。這種崩潰已經不是人力能夠挽回,換成楊豐或許可以,但至少史天澤是沒這能力,他一臉落寞地坐在馬上,看著前方就像決堤般向後傾瀉的潰兵,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
「你們走吧!」
他揮了揮手對身旁親信將領們說道。
「大帥,您不能做傻事啊!」
那些將領們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趕緊一起行禮說道。
「我史天澤受陛下重託,不能為國除逆,使宗王罹難,又有何面目再見陛下!」
史天澤拔出刀,大義凜然地說道。
他的確沒法回去,他和其他世侯不一樣,這些年蒙古對南宋的戰爭,史家全都是沖在最前線的,估計楊豐也不會饒他,而且這一次坑了李璮,李璮同樣也不可能放過他,可以說只要有他這個符號性的人物在,史家就很難在必要時候改換門庭。除非他學劉思敬直接倒戈,但那樣的話他們史家在真定以及各地駐防的親屬也就完蛋了,如果他帶著軍隊逃回真定,繼續為蒙古血戰到底,又實在信心不足,畢竟這都玩天罰了誰也扛不住啊。
還不如乾脆抹脖子拉倒。
「大帥!」
部下們悲愴地繼續玩狗血。
「走,這是軍令!」
史天澤怒喝一聲。
然後他將刀橫在了脖子上……
突然間一陣混亂的驚叫,緊接著前面四名潰敗的蒙古騎兵,帶著飛濺的鮮血同時飛起來,伴著那片血霧,一個完全變成血紅色的身影,掄著一個同樣完全變成血紅色的大棒,一下子在濃煙滾滾中衝出來。這個怪物在一名還沒死透的蒙古士兵腦袋上很隨意地踏了一腳,那腦袋立刻如西瓜般炸開,他仰起同樣變成血紅色的臉,張開嘴露出裡面兩排森森白牙,沖著史天澤露出一副恐怖的笑容,順便還抬起手抹了把臉上的鮮血。
當然是別人的鮮血。
他要是不抹還好,一抹之後更恐怖了,活像美國血漿恐怖片里的大反派。
史天澤愕然地看著他。
兩旁的將領們則下意識地開始後退,然後一個個面面相覷,突然間也不知道誰尖叫一聲,所有人全部掉轉馬頭倉皇而逃
這時候李瑤拎著長槍躍馬衝出。
「史天澤。」
她在楊豐身旁停下看著史天澤說道。
「請開始你的表演!」
楊豐做了個請的姿勢,對已經把刀橫在脖子上的史天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