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
「嗝,我真的再也吃不下了」,一力仰面靠在蓮池上、邊泡溫泉邊仰天長嘆,
原來這蓮池裡的蓮花不過是幻覺,師父說也算是景觀,而且每年會有變化,有時是金餅、有時是錦鯉,今年換成了蓮花。
大家都穿著中衣泡溫泉,大師伯轀瑤和師父玉竹一個池子,一力、慈瑛和小十二一個池子,小十二明顯沒那麼病懨懨了,所以也吃了不少。
「欸,根本沒人比你吃那麼多啊「,慈瑛道,
「也不是明天就吃不到了」,小十二居然還接了一句,
「十二師叔,你好意思這麼說我嚒」,一力看著仰面浮在溫泉上、肚子鼓鼓的小十二道。
「一力,這溫泉雖說沒有什麼神奇的效果,不過可以美容養顏呢」,七師叔慈瑛邊說邊往臉上撲棱溫泉水
「聽你七師叔的,多泡泡,解解乏,早點休息,明日還有明日事」,隔著一扇屏風,一力聽那頭師父說教,本來也撐的慌,懶得多說,
這方溫分成了兩個長方形的溫泉池子,中間有一道屏風攔住兩邊,仔細聞的話、甚至還帶點酸味兒,
「嗯,是硫磺味兒吧,畢竟這瑤台山從前是一座火山呢」
「啊!那會不會洗著洗著.……」,一力突然覺得好像溫泉熱了起來、似乎顏色也有點變化,不由得摒住了呼吸,一動不動,靜精地盯著溫泉發獃、細細感覺溫度變化。
幾人都十足泡的渾身發皺才起身。
「師父,咱們來這兒參加宴會,就是吃吃喝喝擺攤兒嘛」
這會兒,幾人都各自泡完回房了,一力窩在被子里問道,
玉竹還站在門前,順手點燃了一隻香、插入剛從隨身藥箱里收拾出來的香爐里,輕聲道:「那不叫擺攤兒,多說你也不明白,明日自然就知道了」,
那香自然就是在幽雲山的時候每日入睡的焚蘭了,玉竹站在門前,過了很久才又踱回房間,眼如寒星,自從茅廁,咳咳,馬廄一夜與大師兄轀瑤詳談之後,這一路上免不了多想了些,除了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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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春那夜,
「好了,這下清凈了」。
「師兄,你打也打了,還得說么」
「你說呢,快,別逼我。說完了好睡覺」
見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玉竹便只好慢慢道來,這一說真的有點顛覆轀瑤對玉竹「顏值=正義」這一理論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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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依稀記得當年師父將玉竹帶回來的時候,他渾身上下沒幾處完好的,只剩一張臉能看了,也就是這張臉、韞瑤第一時間就判斷這個渾身每一處好皮肉的小夥子是個好人。
他還記得當時師父告訴他,這是他在路邊就回來的,但是有些慘痛的回憶云云,而且師父一直用心音咒封閉他對於「一棠」這兩個字的回憶、閉關之前又將「言咒」的法門傳授給了七師弟慈瑛。
言咒這東西聽起來玄乎,似乎你說一句話就能左右別人的行為、其實不然,言咒其實是先實施短時催眠術再配以流動的靈力封閉人腦中你想封閉的部分,比如說某一段記憶、某一種感官,但其實就算無人解開,最多二十四個時辰、這咒法便會自動解除;
而師弟玉竹的腦子裡本來關於「一棠」這兩個字就已經遊戲混沌不堪,所以也只是偶爾在需要抑制頭疾的時候才需要祭出這一招。
而玉竹被救回幽雲山治療蘇醒之後,甚至連續幾個月不說話、也不言語,韞瑤當時猜想可能那場讓他身處險境的殺局讓他受創嚴重,日日對他關懷有加。
直到有一天,師父京玄招告訴他已經收玉竹為二弟子,只是他的嗓子被毒藥損毀、需要些時日恢復;可是師父平日也只教習玉竹些採藥煉丹法門即可,轀瑤問師父京玄,京玄也只說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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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的出身,第一個記得的師父是一個人稱『千雲僧』的教書先生、教我讀書寫字、禪法奧義,不過沒兩年就去世了;臨終前把我託付給了第二個師父『層雨樓』,可是第二個師父在收留我不久后也慘遭不幸;第三個師父是第二個師父隔壁鄰居、是個普普通通的鐵匠,名叫『簡清山』、據家附近老婆婆說是因為偷工減料得罪了江湖上的人、所以就丟下我再也沒有回來,第四個師父……」,就這麼一口氣說了九個師父,直到第十個師父幽雲山無名派京玄。
轀瑤是越聽越咋舌、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這麼個坑師父的人真是不知道是和來歷,怪不得師父說隨緣呢,這『千雲僧』乃是玄道署四分閣『高參』的頭兒,說他是活佛也不為過;而『層雨樓』則是前朝皇帝老兒身邊『拾時』里輕功第一、武藝排名第二的人物;那『簡清山』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大興朝火到大寅朝,乃是赫赫有名的劍匠,他的劍自從他去世后便被捧成了萬金難求的寶物,就連自己師父京玄都收了一把,不過據說這把是師父搶來的,而且沒開刃;
可這麼些個人都離奇失蹤或死亡,還能為了什麼,自然是事關改朝換代、「玄道署」一夜覆滅之事,至於玉竹是否知道轀瑤並不關心,因為他似乎喪失了那些相關的記憶、唯一能刺激他的就是「一棠」,「這個一棠,到底是個什麼人呢,要是絕世美人或者什麼名門女劍客,我都不應該不知道啊,難不成是他親戚,欸,不管了」,轀瑤想了一會兒、也沒查出什麼頭緒來,而且他並不是沒暗中查過,這個師弟在山裡這些年除了偶爾頭疼腦熱之外,乾淨得就和他臉皮一樣–白得透亮。
「嗯,沒什麼事兒了,你先回去罷」,轀瑤覺得無甚可問,便道。
「是」,玉竹剛說了個「是」,卻被轀瑤追了一句,「玉竹,你,殺過人嚒」
玉竹頓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看著轀瑤道:「沒有。記憶里我從未進過江湖、有時在書房、有時在校場,手上從未沾血」。
「下去吧」,轀瑤拍了拍玉竹得肩膀,有些話,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