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離別在即
宴席越吃越沉默,眾人都開始有些食不知味,卻也不知該如何結束這種尷尬的氛圍。蘇沐楹思索再三,便頻頻在桌下踢駱墨珏的腳,而駱墨珏每被踢一下,便會給溫沅汐碗中夾一樣菜,急得蘇沐楹很想將他腦袋打開好好研究一番,怎的就如此不開竅。
「汐兒,吃好了嗎?」蘇沐楹很是無奈,只好從溫沅汐這邊下手,「今夜這月色甚是明亮,很適合月下談心呀!」
眾人聞言,都朝外望去,卻只看到燈火明亮的廳堂,根本連月亮的角都看不到,而管叔思索了一會兒不解地說道:「夫人壽辰是月末,今兒應該是新月,會亮嗎?」
蘇沐楹被管叔的話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中隱約怨悔自己為何沒生在十五或十六,偏偏生在了新月日。
明嬸連忙在桌下踢了管叔一腳,管叔自覺失言,連忙補充道:「這,這新月有時也很明亮,今夜定是很明亮的。
眾人一時之間更是沉默,也都停下了筷子,都思索著該如何起個好話題來終結這股沉默。
「夫人,夫人,亦安祝您永葆青春,永遠都是仙人下凡之姿。」遠處,亦安氣喘吁吁地跑進大堂,一臉笑意地對著蘇沐楹恭賀道。
「沒個正行的。」明嬸不禁出言責怪道,心中卻大為鬆了一口氣,拉著亦安拍了拍。
亦安不由地撇嘴,委屈地喊道:「老姨母,今兒這麼個好日子,您就別生氣了,也別罵我了。」
「是呀,亦安小嘴這麼甜,該賞,你發什麼脾氣。」蘇沐楹一邊歡喜解圍,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個錢袋遞給亦安,亦安歡喜地接過,連連道謝。
「吃過了嗎?膳房給你留了吃的。」明嬸瞪了亦安一眼,連忙關懷地問道。
亦安搖了搖頭,擺了擺手,隨即面朝駱墨珏快速地說道:「宮裡傳來消息,西澗迎親隊伍已經在路上了,此次是由西澗太子的胞妹嘉涵長公主親自代兄前來迎親,聽聞陣仗很大,預計半個月後就能抵達東驪京都。」
「什麼?」駱墨珏和溫沅汐異口同聲地喊道,駱墨珏隨即望著溫沅汐,只見溫沅汐略微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而蘇沐楹和亦安等人皆不解地望向兩人。
「確定是嘉涵長公主?」駱墨珏望著溫沅汐再度問道。
「肯定是,人都已經在路上了,還有新上任的戶部尚書一同前來。」
溫沅汐心中雖是波濤洶湧,但面容上卻出奇的平靜,見駱墨珏望著她,便也回視了過去。
駱墨珏見溫沅汐並無不妥后,不由放下心中顧慮,想到溫沅汐可能是識得那長公主,所以方才會有所激動。心下一定后便扭頭對亦安說道:「新任的戶部尚書,太子側妃的哥哥。」
「對,西澗太子的大舅子,西澗皇帝的小舅子,哎,關係頗為複雜,叫薛銘澤,如今權勢很不一般。」亦安快速地說道,「陛下有意,讓您準備迎接西澗的迎親隊伍,估計明日旨意就下來了。」
駱墨珏略微點了點頭,而一旁的蘇沐楹甚是不滿地說道:「行了,你們這些政事去書房單獨說,別在我這邊說,我懶得聽。」
亦安吐了吐舌頭,連忙跑向膳房,不忘喊道:「我餓了,先去吃東西了,不打擾您們,您們繼續享用天倫之宴。」
蘇沐楹瞪了遠處的亦安一眼,扭頭看著沉默的溫沅汐,連忙問道:「汐兒,吃飽了嗎?」
溫沅汐聞言立即抬首,對著蘇沐楹點點頭:「嗯,很飽。」
蘇沐楹扭頭又看了看一臉沉思的駱墨珏,對他的表現甚為不滿,連忙對明嬸說道:「明嬸,那你扶汐兒回房休息吧!」
溫沅汐聞言立即站起身,對蘇沐楹一頷首,轉身便向南苑走去,明嬸連忙上前攙扶。
見兩人都走遠了,管叔也連忙站起身,躬身後離去。
偌大的廳堂就只剩下沉思的駱墨珏和苦惱的蘇沐楹。
蘇沐楹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下一口茶后,將茶杯重重地摔在了桌上。
聞聲而驚的駱墨珏立即望向蘇沐楹,見她手邊的茶杯翻到,他立馬扶正。
「終於回神了。」
駱墨珏聞言向對面望了望,卻不見溫沅汐的身影,連忙站起身喊道:「汐兒?」
「早走了。」蘇沐楹惋惜道,「好不容易讓她出來與你見面了,你卻這般無作為,平白浪費為娘的心思。」
駱墨珏望著遠方良久,深嘆一聲后才緩緩地坐下,隨即垂頭不語。
蘇沐楹也鮮少見他如此模樣,不免有些擔憂地問道:「珏兒,可是心中有事?可否說與娘聽聽?」
「我也不瞞您,對於汐兒的身份我一直都有所猜忌,」駱墨珏嚴肅地說道,「先前我一直以為她就是西澗的長公主。」
「什麼?」蘇沐楹驚訝地問道,「怎麼會呢?剛亦安還說西澗的長公主代替她皇兄前來迎親呀?」
「我也一直是猜測,汐兒身上眾多特徵都符合西澗的長公主,但我卻並未去求證,甚至有意想迴避這個問題。」
「你擔心汐兒的身份會成為你們的阻礙。」
「嗯,如若她是西澗的長公主,那我們勢必很難在一起。」
「可眼下不是證實了她不是嘛!」
「嗯,我心中也總算放下一塊重石,」駱墨珏輕微頷首,臉色卻依舊不佳地說道,「可汐兒一直不肯將她的身份據實已告,我原以為她是因『公主』的身份而難以開口,可如今知道她並非……哎,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在顧慮什麼,還是我哪裡做得不夠,讓她這般不信任。我一直在等她開口,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只有她坦白地告訴我,我才能對此有所規劃。」
蘇沐楹握住駱墨珏的手,安慰道:「汐兒心中有你,可能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慢慢來吧,只要她不是西澗的長公主,其她王侯貴族,你都有能力將她娶過來。」
「不論怎樣,還是需要她表露心跡,我才好……」
「要不,為娘去幫你打聽打聽?」
駱墨珏堅決搖首,滿懷希冀地說道:「我希望是她主動跟我坦誠,如今她有所顧慮,定是我做的不夠,我不想強迫她。」
「也好,你們的事我也希望你們自己能處理好。」蘇沐楹贊同道。
駱墨珏不由地垂首,臉上卻難掩深深的疲憊感。
「珏兒,其實,娘也一直有所疑問,」蘇沐楹見兩人相談不易,索性問道,「娘自知你對驪姬公主無意,可為何卻頻頻干預她和親的事呢?如若不是你有這些不適宜的行為,外間也不會如此風言風語,種種言論都對你不利,尤其是讓汐兒聽到的話,心中定會難過的。」
「汐兒聽到什麼了?」駱墨珏慌張地問道。
「別急。」蘇沐楹安撫道,「我跟明嬸都陪著她,那些胡言亂語沒讓她聽到,也讓明嬸警告了下人們,她應該沒聽到外間傳你與驪姬公主的『風流韻事』,不過這平白地就被驪姬公主教訓了一次,心中多少會有所猜忌。你最好去好好解釋一番,這種事女子心中一旦起疑,勢必會影響你們的感情。」
「哎,我,我也不知事情怎麼就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駱墨珏甚為苦惱地說道,「對於驪姬公主,本就有一起長大的情誼,我確實不忍她去和親。其實,不止是她,我是真的不願天下的女子為了男人的慾望和權力之爭而被迫遠離故土,淪為犧牲品。和親說好聽的是為了兩國的和平,大家都心知肚明,這種和平能持續多久呢?一旦開戰,公主必淪為談判的籌碼,但和親之人本就是被拋棄的棋子,唯有一死還算是好的終結。再者,嫁入他國,就算位於高位,未有實權又怎能抵擋後宮的腥風血雨呢?和親不過是早已挖掘好的墳墓罷了。」
蘇沐楹幽幽嘆息,說道:「是呀,和親對於女子而言無疑就是墳墓。對於公主們而言,能逃過的也不過爾爾,也甚是可悲。都言羨慕皇家之人,卻不知各中苦楚。」
伸手摸了摸駱墨珏的肩膀,蘇沐楹說道:「吾兒甚是通透,也甚有仁心,為娘很是欣慰,但皇家之事自古便如此,你我無力改變,為娘一心希望你能早日擺脫這些虛名,卻又可憐天下困頓之人唯有高位才能幫助他們更多。」
「珏兒,你是否會埋怨娘親,讓你承受這些苦楚呢?」
「娘,願天下百姓安康,本也是我的心愿,孩兒並不覺的苦。」
蘇沐楹微笑地點頭,眼中泛紅地握著駱墨珏的手:「好,好。」
溫沅汐回到房中后,便借故將明嬸支開,一人獨站在閣樓門外,望著那如銀絲線的暗淡月色,喃喃自語道:「半個月?能留在他身邊也只餘十幾日了嗎?真奇怪,明明已經下定決心,等傷一好便離開的,為何在得知確切日子后,心中會如此難受,如此不舍呢?溫沅汐,你別再犯傻了。」
淚珠緩緩落下,溫沅汐擦掉淚珠后,笑著說道:「也好,那就再傻最後這段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