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章 如墜蛛網
哀莫大於心死,此生唯一心愿已經落空,用盡了全部的心力,她已然做到了無悔,在痛定思痛后,溫沅汐決定放棄和終結了以「溫沅汐」而活的想法。既然身為公主,她日後便想以「嘉涵」而活,承擔起那一直想逃避的責任,也想為她唯一的親人溫昊陽的理想而貢獻出些許力量,將這些作為她依舊能活在這世上的理由,支撐著她已如空殼的身軀。
深夜時刻,就在溫沅汐獨坐大殿,望著眾多陪嫁箱奩,決定去南璃和親,接受自己既定命運的時候,馬瑾萱獨自一人來到她的宮殿,未經通報直接走到她身邊,望著失魂落魄的溫沅汐,馬瑾萱臉上不禁綻開一抹得意的笑顏,但當溫沅汐抬頭看向她時,卻又換上了一副愁苦之態。
溫沅汐靜靜地看著她,也未出言,服侍的人原本就被溫沅汐都打發走了,如今馬瑾萱更讓她們不得靠近,命令箋羅在外守著。確認無人後,馬瑾萱一臉悲泣地跪在了溫沅汐的身前。
溫沅汐毫無波瀾地看著她,對她不禁有些同情,可能是想到兩人有共同的境遇,不免產生了些許憐惜。但內心也很是羨慕她,至少在駱墨珏的心裡馬瑾萱一定比她重要,佔據他的心也一定更多,印刻一定也會更加長久。
就在溫沅汐一股腦的胡思亂想中,馬瑾萱一副感激之色地說道:「此來是想感激公主,未將我和墨珏的事說破,保全了他的性命。」
從馬瑾萱口中聽到熟悉的名字,溫沅汐只覺得恍惚,原本以為不會在有任何反應的心卻依舊有些疼痛,且疼痛感不斷蔓延和加劇……眼眶無意識地流下淚珠,溫沅汐伸手將淚珠抹去,望著指尖的水痕,一副痴獃的模樣。
馬瑾萱見她始終一副不欲理會人的模樣,又見她一副痴痴傻傻的狀態,心中不禁有些擔心,生怕溫沅汐承受不了打擊,就此瘋癲。這並非她想要的,心裡不禁又想到溫沅汐莫非想借瘋癲躲避婚事,一有此念,便更為慌亂了,只好一面繼續試探,一面想著應對之策。
「我自知我鑄下大錯,不該一時情起就不加克制,都是我的錯。我也不想這樣,可就是忍不了,一見到他,我就徹底失去……」
「夠了。」溫沅汐淡淡開口,她不想聽,她真的不想聽駱墨珏與別人的任何事,她只想保留她與他那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
見溫沅汐有了反應,且不似瘋癲之像,馬瑾萱略微放心后,繼續說道:「我,我知錯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皇兄,所以我想贖罪,我想為他做些什麼,我知道這可能彌補不了些什麼,但我不想看他彌足深陷,做出有損自身之事。」
「什麼?」溫沅汐疑惑地問道,「我皇兄怎麼了?他要做什麼?」
「他,他不願意讓你去和親。如今一直在想辦法阻止這場和親,也多次跟父皇懇談,哀求過,可父皇心意甚絕。他無奈之下,最近頻頻與朝中重臣相會商議,這舉措明顯是要拂了父皇的面子,與其公然……作對。我害怕,如若有心人當朝道破,勢必對他有極大的影響,我怕他出事,公主,現下也只有你能勸阻他了,他這樣下去一定會惹怒父皇。尤其是他明日午時還要接見許多兵權大臣,此舉太大逆,太冒險了。」馬瑾萱哭得梨花帶雨,說得真誠實意。
溫沅汐聞言眼淚再度落下,心中對溫昊陽更是愧疚不已,椎心飲泣地不斷念道:「皇兄,皇兄……」
哭了一會兒,溫沅汐平復了一些說道:「我知道了,明日午宴我會過去勸阻皇兄,不會讓他再為此勞心,你走吧。」
見目的已經達到,馬瑾萱慢慢站起身,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淚痕,以此遮擋臉上抑制不住的笑意。馬瑾萱轉身便邁步離開,才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溫沅汐極度寒冷的聲音喊住了她:「馬瑾萱。」
馬瑾萱不解地回首看向溫沅汐,只見她站起身慢慢走向自己,眸中如深潭般沉秘不見底,輕起略微蒼白的紅唇說道:「既已嫁於西澗太子,成為太子妃,請你日後牢記你的身份,如若再有任何行差踏錯,本宮即便遠在南璃,也必誅你。」
馬瑾萱眯眼深深地看了溫沅汐一眼,隨即略微垂首,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轉身離去,未有任何回應。溫沅汐慢慢走出大殿,望著依舊清冷的月色,淚水再次緩緩流落,小寒擔憂地站在她身邊,也不敢出聲,惟有默默陪著她。
翌日中午,駱墨珏一早便心緒不寧,但想著即將能見到溫沅汐,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動喜悅,心裡粗略的計算了一下,與溫沅汐正常交談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隨後幾次的見面與未見一樣,想著想著心裡就更憂愁了起來。
距離約定了時間還有二個多時辰,但他早早的就準備妥當,甚至多番檢查自己的儀容,尤其是對於身上的藥味,用了好幾種方法去掩蓋,兩衣袖裡皆藏了數個香囊,懷中也帶了幾個,生怕溫沅汐得知傷勢后擔憂。亦安見駱墨珏一臉期待之色,既期盼他能達成所願,亦擔憂著他的身體,內心也是甚為糾結和煎熬。
眼見太陽就要移至中央,駱墨珏迫不及待地登上馬車,在亦安的陪同下前往西澗皇宮。
而此時的溫沅汐也一身華麗宮裝,特意用香粉將眼角周圍的浮腫和青黑色遮擋,用鮮艷的胭脂和唇脂將自己打扮的神采奕奕的,一戴好面紗便在小寒的陪同下前往了太子東宮。
溫昊陽今日在太子宮正式宴請許多重臣,其中不乏手握重兵之臣和未來將領之才,宴會設在了後花園的閣樓內,午時未至,幾位重臣已然到訪入席,但臉色皆頗為凝重,溫昊陽高坐主位,望著空置大半數的席位,臉色也甚為陰沉。
宴會在午時到后氣氛更為壓抑,幾位重臣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后,皆無奈搖首。溫昊陽積壓的怒氣正一點點聚集於心中,慢慢浮於面上。午時已過大半,溫昊陽猛地站起身,將桌上的酒壺砸向了門邊,還未出聲,卻見溫沅汐緩步踏入,望著腳邊的碎片酒漬,輕輕踢了踢,隨即帶著小寒走向宴會中央望著溫昊陽。
「你怎麼來了?」溫昊陽疑惑問道,「皇兄有要事要處理,你先去書房或寢殿去等一會兒,皇兄很快去尋你。」
溫沅汐搖了搖頭,隨即望向蒞臨的幾位大臣,開口說道:「還勞煩幾位回吧!辛苦走一遭,只怪本宮未來得及通知。」
幾位重臣站起身,不解地看向溫昊陽,而溫昊陽連忙出聲問道:「什麼,汐,嘉涵,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托尚書大人通知了幾位將軍,宴會取消了,讓他們不必白跑一趟。」溫沅汐淡淡笑道,再度對幾位重臣說道,「今早通知尚書大人略急,想來他一人也忙不過來,便未顧及到幾位,本宮向大人們賠不是。」
「長公主不可,微臣惶恐。」幾位大臣誠惶誠恐地躬身回道。
「那請大人們回吧!」溫沅汐說完,幾人再度看了看溫昊陽,面有猶豫之色,溫沅汐再度開口道,「本宮即將遠嫁南璃,還有許多體己話想單獨跟皇兄談,幾位在此怕是不合規矩,還耽誤本宮與皇兄所剩不多的時日。」
幾人一聽,心中大定,臉色大喜,隨即也顧不上溫昊陽,連忙躬身告退:「是,微臣告退。」
溫昊陽望著溫沅汐,心中疼痛,面上卻一副不解之色,便也未理會他們的離去,只是深深地看著溫沅汐等待一個解釋。
馬瑾萱見到駱墨珏,淡淡一笑,隨即返身向宴會的閣樓走去,駱墨珏連忙跟上,猶豫良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倒是馬瑾萱一邊走一邊說道:「長公主剛剛已經到了,如今就在宴會等你,我知道你一直想見她,上次受了如此重傷也是為……念及我們昔日相識的情分,我便再幫你一次。」
「多謝。」駱墨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但念及上次受傷確實受到馬瑾萱的恩惠,如今能見到溫沅汐也是她一手促成,便心懷感激之情。
「不必。」馬瑾萱轉身望著駱墨珏苦笑道,「此生既然已經無緣,我亦希望你能好,你我二人有一人能得償所願,也是好的。」
「我很抱歉。」駱墨珏心中忽地略有愧意,關懷地詢問道,「不知公主可好?太子對你好嗎?」
馬瑾萱定定地看著駱墨珏,眸中水光蕩漾。駱墨珏見狀立即垂首,不再詢問。
遠處箋羅跑了過來,對著馬瑾萱和駱墨珏略微躬身,隨即說道:「公主,都安排好了,長公主就在後花園的閣樓里等您。」
馬瑾萱點了點頭,見駱墨珏聞言一副著急的模樣,連忙轉身在前帶路,走在通往後花園的閣樓的小徑上,眼見能看到閣樓的頂角,馬瑾萱便停下了腳步,出聲道:「你自己進去吧,我在此處幫你看守打點著。你切記要留心有無他人,莫要留下把柄,對她對我可都不好。」
駱墨珏感激地頷首,再度說道:「多謝,有勞。」
見駱墨珏快步向裡面沖,馬瑾萱原來含笑的面容慢慢冷漠了起來,一行淚珠就此滑落。箋羅站在她旁邊,略有些擔憂地問道:「公主,這還不知那長公主會跟太子說什麼,萬一不是要去和親,那我們豈不白忙活,說不定還會成全了他們。」
「無妨,我就是在賭,賭這天到底會幫誰,看看那些所謂的神明是否真的有靈性,能眷顧世上之人。如若他們真能在一起,那我便算了。」
「公主?」箋羅更為不解,馬瑾萱為此做了那麼多,如今卻說要算了。
馬瑾萱淡淡一笑:「如今她嫁去南璃已成定局,若破此局,必定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不論怎樣,溫沅汐都會飽受痛苦,不論她是去是留,這後面的路都已經給她布滿了荊棘,她是掙脫不出的,惟有遍體鱗傷地死在荊棘叢中。」
箋羅聞言方明白和放心,只陪馬瑾萱靜靜等待著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