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1天才
「Dear，你最好真的有什麼天大的事，」鄲柘一身便裝，髮絲微亂，「假期時間很寶貴的……」
「剛繼任新系別的導師……有不少課要做吧，前無古人的單兵系……」他伸了個懶腰，「怎麼，嫉妒我有假期啊？」
提亞娜在前面走著，一言不發，黑長的頭髮一絲不苟，露出優美的後頸線。
鄲柘的目光順著她的發頂向下滑去，觸及冷硬的白色制服衣領，又不著痕迹地收回。
高傲，冷艷，鄲柘撇撇嘴。
她向來看不起所謂「心理專家」，在她眼裡，不過是一群蠶食華夏公糧的無用之人罷了。
而首席的鄲柘，是蛀蟲中最大的那個。他也確實沒想到提亞娜會有找他的那一天。
想著，卻沒發現對方已經停了下來。
「啊，抱歉……」鄲柘摸頭，輕輕一笑。向後撤了一步。
提亞娜比鄲柘略矮些，鄲柘鼻尖正好碰到她的發頂。
她微皺眉，「是正事。」
說著，意念傳喚錄影，周遭場景瞬間變換，菱形的光片翻轉形變。
鄲柘四下觀望，沒等到場景轉換完畢，就看出這是什麼地方了。
「你上課的錄影嗎？」是階梯教室，一排排的浮台上坐滿了學生，都是些孩子。一眼又望見坐在第一排正中的那個，略微發灰的特殊發色，是莫爾。
「嗯？怎麼他也在這裡？」在戰艦系最有天賦的學生，公認的天才莫爾。
「你們家小天才終於瘋了嗎，怎麼來單兵繫上課？」鄲柘看向講台上的另一個提亞娜，「還是你們戰艦系的課業不夠多，不夠難……」
再偏頭看身邊的她時，鄲柘發現此時的她同講台上的她表情如出一轍，緊鎖眉頭。
「要我給他輔導嗎？勸他離開單兵系什麼的……專心修習戰艦……」
又是凝固的氛圍，這女人在課下真是惜字如金，一向健談的鄲柘遇見她也無話可說。
「不，」鄲柘一驚，似乎被她突然的回答嚇到了。提亞娜沒有看他，目光徑直掠向最後一排正中，「是他。」
講台上提亞娜的目光是陰沉的，壓迫力極強。那孩子局促地拉著衣服……他遲到了。
按照提亞娜的習慣，她會出一個很難的專業問題，答不出來或答錯，今天這節課他就不能再上了。
可這單兵系從預備建繫到公布學員名單，都是這十天內做的，教材更是昨天才發，對於這群孩子來說，也不能太過苛刻。
「為何建立單兵系？」提亞娜問，邊問邊轉身打開教學光板調出名單，隨時準備給這孩子記上一筆。
為了豐富戰鬥體系，使戰場上的華夏更加從容，也為了給華夏的孩子更多可能性。
其實是很簡單的答案，如果是莫爾的話，簡單預習就能答上來。提亞娜想著，瞥見第一排的莫爾，他漫不經心的撥弄著學生主頁，對這些似乎毫不在意。
最後一排那孩子輕輕抬頭，直視著她的眼睛。而後緩緩開口：
「大型戰艦的戰鬥體系較為單一，戰術可能性不夠多樣。開發單兵系，豐富我們的戰術可能性。」
還算可以的回答。不管是預習過還是只是道聽途說，提亞娜都不打算繼續，正準備他坐下。
還沒來得及，這孩子便又說了起來。
「華夏從第三次毀滅性打擊中倖存，的確是離不開大型戰艦的，非生命文明的圍剿下，戰艦隊是我們的主力軍，正是最早的戰艦護航隊保我們百年太平。」
「三折」、「非生命文明」……提亞娜微愣。
「正是這些給了我們喘息的機會，華夏才能在太陽系建立起更加強大的防禦工事，安全是我們發展的基礎……」
「但是……」孩子略微停頓，「迄今為止這千年的華夏的教科書都淡化了一個重要問題：非生命文明實際上離我們極遠，是從盤古紀初期逃離太陽系最遠的生命文明中萌生的。」
提亞娜徹底蒙了，她確信這些在初級教科書里沒有。但她竟然也順著這孩子的思路想下去，沒有打斷。
「非生命文明沒有橋，也就是空間穿梭科技，單純靠一點一點遠程運輸，他們的作戰能力大打折扣……」
「在當時我們的大型戰艦對所面臨的敵人，軍備物資遠遠不足，尖端科技無法運送。」
「他們攻打華夏最多用了三成實力，最多。所以那時我們護航隊的驕人成績，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輝煌。「」
「在這上千年來不行，華夏在慢慢積累，非生命文明也是……聯合外部生命文明，在華夏壬、癸兩大遠域圍了個大圈。死死箍住華夏的領域……」
「我們憑藉「橋」發展至今，如今也正是依靠她抵禦著更加緊急的攻勢。同時大型戰艦的科技發展速度已經降至冰點，到了實力瓶頸期。」
「他們對華夏的『橋』虎視眈眈，重心自然向太陽系遷移。非生命文明所使用的電力機械科技壽命比我們的落子科技長了近萬年，發展程度還是未知。」
「對方這幾年派出的『豺狗』兵團小型化智能化，越來越針對略顯笨重的大型戰艦，靈活性上死死壓制。」
都是……事實。提亞娜心中的好奇大於震驚，但她隱約覺得不能再讓這男孩再說下去了。
「加之一直以來華夏高層淡化軍事問題，重心一直在人文方面，形成了難以挽回的積弊。
「再者，落子科技迅猛發展的如今，精神力控制的落子戰艦體積越來越小，功能也逐漸濃縮加強；戰敗逃生的次數增多，逃生艙也添加實戰功能，靈活度越來越強……」
「華夏精神科技的不斷發展，高精神力人才越來越多……」
「這，就是單兵的基礎。演化至今，華夏單兵輕甲戰鬥模式的發展……已經是大勢所趨了。」
話音落，教室落針可聞。末了，他猛然想起什麼，補了一句：
「回答完畢，請指示。」
清晰，而且流暢到可怕。講台上的提亞娜斬斷自己的思緒，沒有再去思考這孩子的發言是否有邏輯。這段言論本身，對華夏曾經的管理有著直接的抨擊。
鄲柘默，提亞娜在他臉上得到了想要的表情。在聽這男孩發言時，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你的學生……到底有幾個正常的？」他問。
「他的麻煩之處，還不止這些。」提亞娜說。
如果只是發現一個天才，那麼根本不必叫鄲柘來。犀利的言語直戳華夏痛處，若是十幾年前，仲裁庭早就把人帶走了。
如今，華夏的風氣愈加開放，華夏管理層也有不少偏向新風的高級官員，剛才這孩子所說的也確實是單兵系辦理的初衷……
但這些東西可沒有寫到教材上。教材上關於這方面的內容，僅僅只是寫著「豐富戰鬥方式技巧」之類的東西。
震驚之餘，講台上的提亞娜面色凝重地問道：「這些是誰教你的？」她可不信一個八歲的孩子會如此聰慧，也如此……大膽。
「《新華》里講到的。第一卷就是華夏軍事，發展歷程和古今對比分析這兩部分。」男孩依然直視著她，目光清澈。
《新華》！可這不可能，提亞娜想，這本書是禁書，六年前重新開始審核，逐字逐句都有爭議，討論了整整六年，直至十天前，才解禁公放。
「十天前公布的《新華》。」男孩以為自己沒表達清楚，解釋道，「在總院資料庫。是一本很全面的……華夏歷史分析資料，裡面的理論都是別的書里沒有的，很新穎獨特。」
看著這孩子純良無害的眼神，一旁鄲柘眼皮跳了跳，「這……他……我……真的假的啊……」
「真的，是《新華》。我當時立刻凋出了資料核實。」提亞娜說，「核心內容皆出自這本書，甚至還加上了他自己的理解。」
「但是提亞娜，你又挖到一個小天才罷了，言論雖然有點，超前？可華夏和以前不一樣了，絕對不能小題大做，心理輔導還沒必要吧。」鄲柘平復了下，「而且只有一部分，十天內理解這些難，但記住一部分就沒那麼難了，也許你剛好問到他記住的那部分。」
「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但……不止這些。」提亞娜輕笑，「你接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