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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叔父的忠告

  陳陵看來傷得不淺,陳國康請了四個大漢才把他抬下山來,寺裏的這幫僧人看來都不是省油的燈,陳陵不止可以如願坐馬車,還能在床上安睡一個月了。


  對於其父而言,受傷尚在其次,丟臉才是最要命的,今日上山的人,不少都來自顯赫名家,兒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觸犯佛門戒律,差點下不了台,這事很快就會成為京城無聊之人的飯後談資,想到此,陳國康恨得咬牙切齒。


  為了減少陳陵的痛苦,馬車盡量緩行,伯母很是心疼,讓雲兒悉心侍候。馬車前麵是兩匹同樣緩行的高頭大馬,陳威與伯父並髻而行。


  陳威看了看叔父冰冷的臉龐,打消了與其閑聊的想法,他在思考叔父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從藏經樓穿梭到了潭柘寺的前門,據他的觀察,從前堂到後院必須要經過東偏院,他和那個圓臉和尚以及另外一個看不到正臉的人究竟在幹嘛?

  此時猜想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這個表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打掩護這種事比起陳七可差太遠了。算了,不想也罷。


  不多時,他的腦中又浮現出了另外一個身影,那位卓爾不群的黃公子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都給陳威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叔父幾人的密談,是否和這位黃公子有關?思來想去也沒法理出個頭緒。


  陳國康在一旁也是滿肚子的疑問,剛才還在為兒子的事惱恨不已,這會兒看到一側的侄子悠哉悠哉,立馬就猜到了一二。


  不過陳國康是那種不輕易顯山露水的人,並沒有第一時間苛責於侄兒,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侄兒絕不再是過去自己所認識的那個懦夫。自那天兒子在兄長家受辱之後,他就換了一種眼光來看待自己的侄兒。


  見侄兒沉默寡言,陳國康率先發話了:“威兒,今兒怎麽有閑情上山拜佛了?在老夫的印象中,你可不是那種虔誠信佛之人。”


  陳威回道:“叔父謬矣,侄兒雖然不喜拜佛,心中卻住著佛祖,侄兒還是一心向善的。但不知道叔父為何上山?據父親講,您也不怎麽喜歡拜佛。”


  陳國康笑道:“這一點上,咱叔侄倆可是出奇地相像,你我都不喜入寺拜佛,心中卻都住了一個佛啊!老夫此次上山,一來是為你父親祈福,二來則是拗不過你姨娘,要給陵兒求一道平安符。為此,老夫不惜在佛前捐了二兩銀子,以求佛祖保佑我們陳家興盛昌隆。”


  陳威道:“叔父真乃慷慨之人,侄兒是沒法和您想比了。”


  陳國康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你父親和我這一輩人已經慢慢老朽了,你們晚輩終究要挑起家族的擔子,掌好舵才是啊。”


  陳國康說得真切,陳威聽到耳裏卻不以為然。


  陳國康繼續說道:“老夫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威道:“叔父但說無妨,侄兒洗耳恭聽。”


  “前兩日與你父親談及你的婚姻大事,聽說你對這事很是抗拒,不知可有此事?”陳國康謹慎地問道。


  陳威回道:“此事不勞叔父費心,侄兒自有主張。”


  陳國康道:“聽叔一言,自古兒女婚約,受之父母,無論願意與否,你都繞不過你父親這道關口。不過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陳威來了興趣:“叔父有何妙策?”


  陳國康侃侃而談道:“我們固然無法動搖你父親的決定,卻可以影響他的決定。”


  “怎麽講?”陳威急切地問道。


  陳國康說道:“你父親是個認理的人,他對兒媳婦的要求無外乎門當戶對,家世清白。你隻要不逾越他所劃定的這個界限即可。”


  陳威本以為叔父有何高見,結果又是這一套迂腐的陳詞濫調,便不耐煩道:“叔父難道不知侄兒隻愛紅玉一人?侄兒都為她死過一次了,心裏又豈能裝得下別人?”


  陳國康歎道:“你既然抱定這樣的想法,那就真是太遺憾了,如今你已名動京城,各家名門閨秀聽聞你為紅玉殉情一事之後都對你欽慕不已,你如此執念於紅玉,恐怕要讓這些個小姐千金為你心碎了。”


  陳威詫異道:“真有此事?”


  陳國康見侄子來了興致,立馬添油加醋地說道:“千真萬確,你一直未出門,不知道自己已經出名,倒也正常。不過那日之後,聚仙樓外有一位說書人講了你的故事,霎時之間,你的名字就傳遍了京城,受到萬千少女的追捧。無論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還是市井民女,都對你愛慕不已,用他們的話說,便是尋遍普天之下也找不出陳公子這般重情重義之人了。幸而今日沒人知道你出門,否則這一路上你都會聽到向你撲麵而來的歡呼。改日你若有機會去往聚仙樓一趟,便會發現老夫所言不虛。”


  陳威震驚了,倘若情況果真若叔父所說的這般,那原來的陳威,倒是真的令人刮目相看。難道他真的有這麽大的魅力嗎?

  陳威直想發笑,然轉念一想,也就會意,明代的社會生活已經較之前朝更加開放和豐富,隻是封建禮教的桎梏依然加在年輕人的身上,他們向往自由的愛情,卻沒有能力與勇氣與傳統相抗衡。直到陳威出現,用一個在年輕人看來無比勇敢的行為狠狠地扇了封建禮教一巴掌……他做了許多人想做而不敢做或者說做不到的壯舉——為愛殉情!

  見陳威沉吟不語,陳國康急道:“老夫這樣說並沒有其他意思,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你父親對這些女子的行為十分不快,他準備向聖上進言,好及時殺一下這種不正之風。”


  陳威心裏正偷偷地樂,前世連正經的女人都沒見過幾個,這下倒好,剛換了身份,各種女子便投懷送抱,這是幸福呢,還是煩惱?至少在父親那邊是巨大的煩惱,不然他也不會在還未物色好兒媳婦的情況下急於要求自己早日完婚。


  他也意識到,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雖然會受到年輕人的追捧,可是在老一輩的眼裏,卻是鄙夷和嫌惡的。既然如此,那放眼整個京城,又有那個名門會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陳威這般隻會丟人現眼的公子哥呢?

  陳威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叔父,既是如此,即便真有人願意嫁給侄兒,恐怕她們的父母也堅決不會同意吧?”


  陳國康幹笑道:“這可就不好說了。”


  陳威裝出一副不悅的神情道:“既是如此,還談什麽婚姻,我還不如另找一個青樓女子結婚完事,讓別人盡管說去。”


  陳國康幹笑道:“你別急嘛,這種氣話可千萬不能在你父親耳邊說出。老夫今日與你談起你的個人婚姻,就是因為凡事不是絕對的。你說的沒錯,是很少人有人願意將自家女兒許配給你,這也是你父親近來屢屢碰壁的原因,可是這一陣子老夫也沒閑下來呀,也在各方打探,要為你物色一段好姻緣。這不,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老夫找到了這樣一家人。”


  “請問是誰家女兒?”陳威問道。


  陳國康道:“西城曹家的千金,據說曹家小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詞歌賦,無一不曉,且有閉月羞花之貌,多少達官富人子弟踏破門檻都被拒之門外。可是這位小姐如今卻唯獨傾心於你,這可是天賜良緣啊!”


  陳威疑惑道:“她的長輩不反對嗎?”


  “她的家長自然是反對的,可是曹家小姐性格剛烈,揚言非你不嫁,若是家人相逼太甚,她便尋死。”陳國康繪聲繪色地說道。


  陳威道:“奇怪,我和她又不曾見麵,她怎會這般傾心於我?”


  陳國康急道:“你都不知道京城有多少願意為你尋死覓活的少女。”


  陳威樂道:“叔父,您不會騙侄兒吧,不就跳一次水嘛,怎麽就名動京城了?這種事太也不可思議了。”


  陳國康認真地說道:“老夫所言,句句屬實,跳水尋短見,自是平常,可是問題就在於,首先你是為了一名青樓女子赴死。而最關鍵的是把你打撈上來的時候,眾人明明看到你已然斷氣,可是過了一個時辰,你又活了過來,於是乎,在眾多女子看來,是你的真心感動了上蒼,除了有神力摻雜其中,人們覺得沒有其他解釋,如此一來,在說書先生的渲染下,你想不出名都難。”


  陳威暗自思忖道:“原來如此,難怪這一段時間以來,父親都不允許自己拋頭露麵,更不允許到府外閑逛。”


  陳國康道:“這下你相信老夫了吧?”


  陳威道:“侄兒並沒有說過不信叔父,可是曹家小姐的事您跟我父親說過嗎?”


  陳國康耷拉下腦袋道:“說啦,你父親不同意。”


  “這是為何?”


  “我也不知啊!”陳國康苦笑道,“我已經向他提過兩次了,兩次都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陳威尋思道:“這可就怪了,按理說曹家小姐出生名門望族,父親怎會拒絕呢?侄兒想問一下曹家是什麽來曆?曹家小姐的父親是什麽職位?”


  陳國康道:“曹小姐的父親在吏部任職她的叔父則是太後跟前的紅人,權傾朝野。”


  陳威似乎猜到了一二,便追問道:“敢問這位大人叫什麽名字?”


  陳國康小心翼翼道:“這可輕易說不得。”


  陳威沒有進一步追問,而是轉移了話題:“叔父為了侄兒的終身大事不辭勞苦奔波,侄兒感激涕零。若這事成了,侄兒該怎麽回報叔父呢?”


  陳威說得談笑自若,在陳國康聽來卻是:“你如此苦心孤詣地攀附曹家,到底有何圖謀?”


  陳國康的臉像大姑娘一樣刷地紅了,忙說道:“這是哪裏的話,做長輩的,當為晚輩的幸福著想,豈有貪功之念!”


  陳威笑笑不說話了。


  在夕陽下,兩匹馬,一乘車印出一道剪影,緩緩駛向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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