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自然將這首詞與紅玉聯想到了一起。
陳威心想,這個老頑固怎麽老逮住人不放?便決定忽悠一下老爺子,說道:“長公主當時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裴航與仙女雲英的故事,另一個則是牛郎與織女的故事。長公主命孩兒就著這兩個故事做一首詞,這才有您手裏的那首詞,這分明是一首講故事的詞,哪裏是思念紅玉之詞?”
陳英似乎覺得兒子的話有點道理,便向先生問道:“以先生隻見,犬子這說法可信嗎?”
範先生斟酌道:“從字麵意思看,這首詞的確是寫了兩段截然不同的愛情故事,一段淒美,一段圓滿,陳威所所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陳威說道:“先生都這樣說了,父親這回該相信孩兒了吧,下跪是不是可以免了?”
陳英無奈地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不過老夫可警告你,你若是動了歪念頭,老夫一定不會輕饒。”
範先生卻依然自言自語道:“可是,若沒有經曆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心中對戀人揮之不去,又怎能寫出這樣一首淒惋的詞來,老朽實在不解。”
這幾句話傳入陳威的耳朵,不禁嚇了一跳,他惶恐地看了父親一眼,好在父親沒有聽進範先生的話,而是若有他思。陳威也一直在留心母親的舉止,生怕她忍不住說出紅玉的事來,好在母親始終沉默不語。
當天,父親宣布了一條重要的訊息:“今日陛下召老夫進宮,談及廣西局勢,瑤人侯大狗勢力漸盛,近兩年來相繼控製了柳州、潯州、梧州三府十餘縣。廣西的地方官軍完全無力與之抗衡,若任由瑤人發展下去,則西南形勢將完全不受控製,朝廷在西南的威信將進一步削弱。鑒於此,陛下特命老夫為剿賊先鋒,入廣作戰,不日將啟程。”
陳夫人一聽就炸了:“為何要讓老爺領兵?朝廷難道派不出其他人了嗎?老爺已經六十了,如何經受得住那蠻荒之地烏煙瘴氣的侵襲,我聽說那裏的人野蠻彪悍,打起仗來不要命,老爺這一去,讓我們如何安心?”
陳英卻勸慰道:“陳家世受皇恩,老夫這條命是大明給的,生死何足道哉!自古以來,武將為國家之安危社稷而存,朝廷需要的時候,若是連武將都退縮,那還要武將作甚?老夫這一去,不求加官進爵,建功立業,隻求蕩平邊寇,老夫還未出發,你倒先咋咋呼呼起來,簡直婦人之見。”
陳威說道:“孩兒曾聽人說起,大明自土木堡之變以來,國力雖有提升,然而卻也無力發動規模較大的戰爭,況且西南之亂並非一朝一夕,朝廷對此次出征可有過充分的準備?”
父親說道:“你說的沒錯,如今朝廷之上都不希望窮兵黷武,隻求與民休養生息。因而這次出兵不會大動幹戈,陛下給了老夫一萬人馬,可以任選一名副官。”
若伊驚道:“一萬人馬,這不是把人往火坑裏送嗎?究竟是誰舉薦的父親?難道非得由爹爹帶兵嗎?”
陳英說道:“以現在的情勢,朝廷能給老夫一萬人馬,已是極限,至於為何非要由老夫帶兵,則是考慮到老夫早年曾在雲貴一帶任職,對西南的風土民情更加了解,從這一點來看,老夫是最合適的人選。是曹爽舉薦的老夫,內閣江淵江大人附議。”
經父親這樣一說,陳威便聽出了眉目,草爽絕不會有如此長遠的眼光,這道奏折必定是其兄曹吉祥授命的,其目的正如姐姐所說的那樣,將父親往火坑裏推。帶一萬人馬去廣西作戰,這不明擺著讓人去送死嗎?曹家應當是為了報複在陳家所受到的屈辱。可是為何讓江淵會附議,莫非是為其兒子出一口氣?還是曹家與江家已經走到了一起,結成了聯盟?不過陳威沒有說破,他相信父親也看透了這一層,然而既然陛下最終拍板,則出征之事當義不容辭,他問道:“父親可選好了副官?”
父親沉吟道:“老夫還在斟酌,尚未想到合適的人選。”
陳威說道:“孩兒倒是想起一個人,此人深通韜略,不知道父親是否信得過?”
父親納悶道:“你幾乎足不出戶,怎麽會認識這樣的人?不過,老夫倒想聽聽你舉薦的是什麽樣的人,可千萬不要舉薦那種隻會紙上談兵的白麵書生。”
陳威說道:“此人雖然年輕,然而聲名顯赫,有實戰經驗,他便是韓雍。”
陳英念叨道:“韓雍……莫不是右僉都禦史韓雍?老夫雖未見過此人,卻也時常聽人提及,陳循陳閣老對此人也是不吝讚美之詞。實戰經驗他是有的,對福建鄧茂七的討伐便可見其才能卓著。老夫會考慮的,你是從哪裏聽到這個名字的?”
陳威說道:“孩兒也未曾見過此人,是從偶然別人口中聽說的,此時忽然想起,便向父親舉薦。”陳威自然知道,廣西的侯大狗叛亂,最終是由韓雍平定的,那便是著名的“平叛藤峽盜亂”,由此人隨父親一同出征,至少可保父親無虞,先是明軍立於不敗之地。
當夜,父親再一次與陳威在後庭練劍,陳威的如今的劍術突飛猛進,雖然離父親的差距還十分遙遠,然而父親的招式他已掌握十之八九,所剩下的更多的需要他勤加練習和深入品悟了。
父子倆練過一輪,父親說道:“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為父都無法手把手地教你了,但是你要記住,切不可因此而懈怠,更不可因有所長進而洋洋自得。習武之人要永遠記住兩個字——謙遜,要記住,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陳威鄭重地說道:“孩兒謹記父親的教誨,父親此去,山高水遠,一定要保重。”
父親說道:“你不用替為父操心,還記得為父曾對你說過的話嗎?隻要你認真習劍,則無論江峰是否得到他師父的真傳,他日你都不會遜色於他?你當時一定會想,為父即便將所有武功招式傾數傳授於你,比起他的師傅玄陽真人,還是有著天壤之別,為父從來不說假話,今日便為你揭曉為父這樣說的底氣之所在。”說著拍了拍手。
陳威一臉疑惑地看著父親,不知他的底氣究竟來自哪裏。
這時,阿福從裏屋走了出來,身著一襲黑衣,精神抖擻地站在陳英的身旁。
父親說道:“威爾,快來拜見你的新任師父。”
陳威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讓本少爺拜阿福為師,這唱的又是哪一出戲?
見陳威有所猶豫,父親嚴肅地說道:“為父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一定納悶為何要你拜阿福為師?那為父今日便告訴你,老夫這一身武功,全是阿福傳授的。玄陽真人是阿福的師弟,亦是他的手下敗將,為父說的夠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