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4章 明月終皎潔(三)
第44章明月終皎潔(三)
畢業典禮結束后,關月華又在這座城市玩了幾天,正好趕上周宛珍出差結束,兩人便一同去了機場。
姜思思和邢意北把她們送進了安檢口才返回。
經過衛生間,姜思思感覺有些不舒服,於是去上個了廁所。
女廁里排著隊,姜思思等了幾分鐘,進去一看,原來不是經期到了,大概是早上喝的冰豆漿所以導致肚子不舒服。
姜思思走出衛生間時卻沒看到邢意北。
她站在廁所門口張望了一下,發現邢意北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去自動售賣機買飲料了。
姜思思朝邢意北走去。
「你在幹嘛?」
邢意北彎腰取了一瓶奶茶出來遞給姜思思,熱的。
「走吧。」邢意北說,「下午又要下雨。」
兩人往出口走去。
機場人來人往,神色匆匆。
與此同時,梁婉和拉著行李箱的林小圓迎面走來,和姜思思邢意北打了個照面。
姜思思還沒說什麼,梁婉就尷尬地咳了一下,「你們也在機場啊?」
「嗯。」姜思思說,「來送人。」
她目光掃過林小圓,問道:「這麼早回家了?」
林小圓點點頭。
「我們趕時間哈。」梁婉拉著林小圓往前走,「先走了,拜拜。」
邢意北低聲問:「誰啊?」
林小圓一回頭,就看見了這麼一幕。
邢意北的聲音很小,她聽不見,但看嘴型便知道他在問什麼。
隨著兩個人慢慢走遠,姜思思對邢意北說了什麼,只見邢意北好像也沒有在認真聽,隨手拿過姜思思手裡的奶茶,給她擰開了蓋子再還給她。
至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回頭。
林小圓收回目光,走到自助服務台前辦理值機。
「你拿錯了。」梁婉說,「身份證,你怎麼拿成校園卡了。」
林小圓恍惚一陣,重新拿了身份證出來。
「來,我幫你。」梁婉從林小圓手裡拿過身份證,放在感應台上,「小圓,你回家以後要好好休息,晚上別熬夜,有空多運動,然後……」
梁婉說道一半,頓住。
「你跟思思同一天生日啊?」
機票已經列印出來了,林小圓點點頭,收回了自己身份證。
「你怎麼不說啊……」
大學三年,梁婉從來沒見林小圓提起過生日的事情,還以為她的生日是寒暑假,所以不在學校過。
「我不愛過生日。」
梁婉把林小圓送到安檢口,看著她過了安檢,朝她揮手。
「常聯繫啊!」
機場每天要見證無數群分別的人,最愛掛在嘴邊的就是「常聯繫」,不論真心還是客套,對方都會給以回應。
而林小圓只是長嘆一口氣,對著梁婉笑了笑。
「你快回學校吧。」
梁婉點頭,帶上耳機離去。
梁婉轉身的那一刻,林小圓捂住臉蹲了下來。
溫熱的眼淚和嗚咽聲同時從指縫裡留出來。
看著別人歡歡喜喜地畢業,她不知道自己的大學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時腦熱說的一句話,像蝴蝶效應一般,將她原本應該平淡美滿的大學生活變得黯然無光。
到頭來,什麼都沒有了。
遙不可望的他,被自己傷害過的室友,都會慢慢將她從記憶抹去。
嗚咽聲時不時傳來,但經過的行人不少,但是大家在機場見過太多眼淚,早已見怪不怪。
梁婉走出機場,等車的時候,回望機場,嘆了口氣,給姜思思發消息。
[梁婉]:小圓她身體不好,休學一年,等她再回學校,我們都畢業了。
姜思思沒有立刻回復,梁婉又發了一條過去。
[梁婉]:哎,大家天南地北的,說不定剛剛就是我們三個最後一次見面了。
姜思思在車上不愛看手機,容易暈。
等她看到梁婉發來的消息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她回復了一個「嗯」,收起了手機。
中午,姜思思和邢意北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來做客的張世燦。
沒想到他還帶了個拖油瓶。
葉盛站在門口,手裡拎著兩打啤酒,表情怪異地看著張世燦。
「北哥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那你現在回去。」張世燦按了門鈴,「是你自己要跟來,現在又慫了,怎麼情場失意,酒場也要失意?」
說話間,門從里打開,邢意北穿著家居服,踩著拖鞋出現在他們面前。
「什麼酒場失意?」
「沒什麼。」張世燦擠進屋子,對邢意北說,「早上跟你說了,這小子也要來。」
「知道。」邢意北從葉盛手裡接過啤酒,經過廚房時,姜思思探頭出來打招呼。
「來啦?!」
葉盛還沒說話,邢意北就走進廚房,換下了姜思思。
兩個人在廚房裡交換圍裙,張世燦低聲說:「看吧,我說你就是上杆子來吃狗糧。」
葉盛用手肘撞了張世燦一下。
「我以前把北哥當偶像,現在當他CP粉不行嗎?」
張世燦笑得誇張,葉盛害怕被廚房裡兩個人發現,便把他拖到了客廳里。
十幾分鐘后,邢意北從廚房出來,招呼客廳里的兩個人。
「過來吃飯。」
張世燦和葉盛落座,各自常了一口,紛紛誇讚姜思思的手藝。
「不錯啊,看不出來咱們這一輩人還有這麼會做飯的。」
「學姐真是心靈手巧,這木耳炒得太香了吧!」
姜思思笑著沒說話,邢意北在一旁黑了臉。
「你們倆吃的,全都是我做的。」
張世燦:「……」
葉盛:「……」
「那學姐做的什麼菜?」葉盛說,「我來嘗嘗看。」
邢意北指著桌上一盤清蒸魚:「這個是……」
話未說完,葉盛已經夾了一塊兒魚肉進嘴,放彩虹屁的姿勢都擺好了。
「她殺的。」
「學姐……」葉盛頓了頓,「殺得真好,太新鮮了這魚。」
姜思思忍不住笑著給他們倒酒。
「喝酒吧,今天難得休假。」
桌上,屬葉盛喝得最多。
他雖然比邢意北他們小,但入學以來就跟這些學長的關係比較好,平時吃喝玩樂都在一起,現在學長們畢業了,到讓他也生出許多別離的哀愁來。
姜思思只陪著喝了幾杯,但她酒量不好,飯後就上了臉,加上午後易困,她聽著桌上的人聊天,自己撐著下巴打起了瞌睡。
「你們聊吧,我去睡個午覺。」
張世燦和葉盛都說好,姜思思起身往卧室走去。
邢意北跟在她身後,看著她上床,把房間里的燈關了才出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張世燦和葉盛又拆了三瓶酒。
三個人在飯桌上談天說地,桌上狼藉一片,說話間,啤酒易拉罐從桌上掉落砸得一聲脆響都沒人去管。
倒是卧室里一陣響動,邢意北立刻起身走了過去。
幾分鐘后,他走了回來,順便撿起了地上的酒瓶。
「怎麼了?」張世燦問。
「沒什麼,風把陽台的花盆吹倒了。」邢意北說,「我以為她找我。」
邢意北看著房間的方向,微眯著眼睛。
「老子這一輩子都記得你去接她電話害我們團滅那一次,你這個狗貨。那表情,就跟剛剛一模一樣。」
邢意北聞言笑了起來。
「那你以後別跟我打遊戲了。」
葉盛插嘴問了一句,「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張世燦仔細回憶了一下,「大概是……大二那會兒?」
邢意北點頭:「嗯,大二上學期。」
「那時候老子排位賽你知道嗎?」張世燦說起就來氣,忍不住跟葉盛吐槽,「他倒好,氣得老子當時就舉報了他的號。」
說起舊事,彷彿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然而已經過去三年了。
三個人都喝了不少,頭有點暈,於是轉場去了沙發。
葉盛酒量最差,直接歪在沙發上,樂呵呵地說:「北哥,講講你跟學姐的事情唄。」
「有什麼好說的。」邢意北說,「就那麼一回事。」
我愛她,她愛我。
就那麼一回事。
「其實我也很好奇。」張世燦舉著酒被子跟邢意北碰杯,「你什麼時候喜歡她的?高中?大學?」
邢意北抿了一口酒,搖頭。
張世燦:「不知道?」
「嗯。」邢意北酒勁上來,話也比平時多了,「高三寒假,回老家過了個年。北方冬天滿天飛雪,我堆了個雪人,完了才發現自己給雪人戴了一頂紅色的帽子和黃色圍巾,脖子上掛了一個手套。我拍下那張雪人照片的時候,大概感覺到自己完了。」
張世燦:「怎麼?一個雪人說明什麼?」
邢意北笑了笑。
「她冬天永遠都是那副打扮啊。」
張世燦無語地看了邢意北一眼,「哪個女生冬天不是一個帽子一條圍巾一副手套?」
「是啊,可是我就是覺得是她。」
邢意北一副「你拿我怎麼樣」的表情讓張世燦說不出話。
「然後呢?」葉盛問,「你們後來在一起了嗎?」
「她復讀了。」邢意北說,「她平時上課注意力就不集中,寫作業的時候也常常走神。」
張世燦:「so?」
邢意北:「她不能分心。」
張世燦:「……行吧。」
「那你們真的很有緣分了。」葉盛感慨,「難怪啊,現在能在同一所大學讀書的能有多少。」
「是啊。」邢意北說,「我運氣還是不錯的。」
葉盛:「那大學了可以談戀愛了吧?為什麼沒有在一起?」
「我以為她只把我當朋友,如果她被我嚇跑了,連朋友都沒得做。」邢意北沉吟片刻,「不能想象沒有她,我該怎麼過。」
葉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喝就完事了。
三個人又碰了一杯。
邢意北又薅了薅頭髮,「也不是沒想過跟她說,那時候不是想帶她看演唱會嘛,高中她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叨要去聽周杰倫的演唱會,結果我給她送了票,她卻走了。」
張世燦突然抬頭看向邢意北,「她就是那時候走的?」
邢意北點頭。
那時候懊惱得睡不好覺,以為姜思思是發覺了他的小心思,覺得尷尬所以不搭理他了。
後來又覺得不對,他什麼都沒說,她能發覺什麼。
思來想去,就是沒想到兩個人的想法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
張世燦嘆了口氣,「再難過,還不是過來了。」
剛得知姜思思去日本那會兒,邢意北像變了個人似的。
張世燦常常夜裡迷迷糊糊睡醒,還看見邢意北站在陽台盯著月亮。
明明三杯酒就倒下的人,慢慢也能千杯不醉了。
最愛護自己嗓子的人,竟然還沾染了煙那玩意兒。
張世燦那時候笑邢意北矯情,邢意北也不否認,任由嘲笑。
「什麼啊?」葉盛迷迷糊糊地問,「學姐不是出國交換嗎?怎麼搞得跟離家出走似的。」
「是出國交換。」張世燦說,「不過卻是不辭而別,音信全無,再沒跟你北哥聯繫過。」
「為什麼鴨?」葉盛說,「發生什麼了?」
張世燦也問:「對啊,所以到底是什麼原因?」
邢意北想起那天晚上姜思思在操場上對他說的話。
兩個人寶貴的青春竟然就這麼折騰掉了兩年。
好笑又無奈。
「沒什麼。」邢意北搖搖頭,「總之就是我做得不夠好,都是我自找的。」
「好吧,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張世燦再次舉杯,「以後你們好好的,別再搞些幺蛾子出來了,我他媽都看得難受。」
葉盛也舉杯,臉上通紅,「北哥,我祝福你和學姐,你們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邢意北卻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小點聲,姜姜在午睡。」
「哦哦。」葉盛放下杯子,誇張地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為什麼一直叫她姜姜?」
邢意北摩擦著杯壁,柔聲道:「希望她知道,她在我這裡是特別的。」
張世燦和葉盛走後,邢意北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客廳廚房打掃乾淨。
抬眼一看時鐘,已經五點了。
邢意北敲了敲門,裡面沒動靜,推開門一看,發現姜思思正坐在書桌前,手裡翻著一本相冊。
邢意北怔了一下,大步走過去。
果然。
姜思思指著老照片里那個雪人,笑吟吟地抬頭看他。
「原來這個是我啊。」
邢意北:「……」
姜思思合上了相冊,放進書櫃里,走到邢意北面前,問道:「你還有多少事情是沒告訴我的?」
邢意北:「什麼?」
「那些關於我們的。」姜思思說,「點點滴滴,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邢意北偏了偏頭,「不記得了。」
姜思思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可是我想聽嘛。」
在姜思思的花季里,邢意北是唯一點亮她的燈。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在心底最深處,仔細守護那微弱的光亮。
卻不知道,那盞燈早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閃閃發光。
是夜,月亮升起又落下,偷聽走了這一對男女一整夜的竊竊私語。
「講完了嗎?」姜思思迷迷糊糊地問。
「嗯。」邢意北說,「以後要是還有想起來的再告訴你。」
「其實你不算幸運。」睡著前,姜思思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是為你才復讀考允和的。」
枕著的男人愣了片刻,閉上眼,輕輕「嗯」了一聲。
「那我更幸運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