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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剜心

  太柳公主驟然逝世,衛國公昏迷不醒的消息,在皇帝派出了太醫院所有值守的太醫,而且遣侍衛去將輪休的太醫也一併趕赴衛國公府之後不脛而走。


  於是眾人立刻聯想起了當日早晨洋洋洒洒飛滿虎都的信紙。


  「為什麼你們現在才來稟告!?」謝公公雙目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但絲毫不減他眼神的銳利。


  他緊緊盯住面前單漆跪地著的一名暗衛,緩緩加重施在那暗衛身上的壓力。


  很快暗衛額頭就滲出了汗珠,牙關緊咬著努力控制不讓身子栽倒在地。


  眼見他下一刻就要支撐不下去,那股迫人的壓力又突的被收回。


  暗衛如蒙大赦,劇烈喘氣。


  謝公公居高臨下的看他,如同在看一隻跳舞的螻蟻,「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自個兒心裡最清楚,雜家現下沒有這閑工夫去看你們在背後搞出來的腌臢玩意兒,但是……」


  他重重一腳踹在那暗衛的心口,暗衛整個人飛出去撞斷了四五根實心的石制圍欄,然後整個人趴在地上再沒有聲息。


  「沒用的東西,」謝公公鄙夷的冷哼,「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


  ……


  很快轉回紫宸殿去的謝公公,示意小奧子起身,「這裡我來,你去尋一身軟和些的衣袍來,好給陛下換了讓他睡的舒服些。」


  小奧子低頭應下,走到一半忍不住悄悄回頭看——照陛下這一刻不停的發冷汗的架勢,一身衣袍哪裡夠啊。


  「您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謝公公捲袖擰乾一塊毛巾,把皇帝臉上脖頸上的汗水擦去。


  所有的太醫,都被陛下趕去衛國公府。皇帝撐著一口氣厲聲交代了幾句,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只有那個李太醫,原本也要被侍衛帶著去國公府的,被謝公公強留了下來。


  「這……陛下的旨意是全部的太醫……若是漏了一個,就直接把小的們罷職投獄……」


  「你的陛下都要死了!你這都不留一個太醫給他么!」謝公公氣的渾身顫抖,「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是怎麼混上侍衛長的位子的!」


  一直被皇帝打趣為「憨傻」的侍衛長這才反應過來,漲紅了一張臉向謝公公請罪。


  謝公公看到他就腦仁疼,擺手示意他快些離開,「那邊的衛國公等著太醫救命呢,你還在這裡耽擱些什麼啊……」


  ……


  ……


  「陛下這是驚懼加上悲傷過度,被夢魘纏身了。」


  李太醫在給皇帝把脈后正色道:「雖說只是做夢,但極悲之下卻很容易陷入幻覺,抽脫不開,若是不小心被困在其中……」他聲線壓的極低,「陛下很容易就這般一睡不醒啊。」


  謝公公面如土色,「那你倒是快想想法子啊!」


  李太醫苦澀的搖頭,「若是強行打斷,陛下就算醒過來也會失智……」


  「這意思……只能等陛下他……自己醒轉嗎?」謝公公身子一晃,倒退兩步,又突然衝上前狠狠掐住李太醫的喉嚨,「你莫不是也想害陛下!?」


  老太監飽含殺氣的眼神,一錯不錯的盯住李太醫,若是他有一絲不對勁,下一刻腦袋就會被毫不猶豫的擰下來。


  李太醫抖抖索索個不停,他的腦中一片空白,明知道現在該拼了命的證明自己的無辜,但卻一個字都吐露不出來,他一介文官,對上謝公公這等暗衛首領類的角色,怎麼可能還說的出話來,於是下一刻,他就身子一個抽搐直接暈厥了過去。


  謝公公把人丟到一旁,又輕手輕腳的坐回塌邊,看著皇帝眉眼緊閉面色蒼白,似是沉浸在極大的痛苦之中,老太監又忍不住稀里嘩啦的落起淚來,同適才恐嚇李太醫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


  ……


  他喝下了母后遞過來的水,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不受控制的抱住了那個爬上龍塌的赤**子。


  陳一虞。


  他努力繃緊身子,想要抑制住那股慾望。


  叫囂著,怒吼著,呼嘯著要破籠而出的慾望。


  「你走,走!」他把牙關咬的格格作響,汗如雨下,而下一刻,馨香柔軟的女體卻緊緊纏繞了上來。


  「你是在逼朕恨你!」他咆哮著把她壓在了身下。


  ……


  他像是一個靈魂抽離的旁觀者,麻木冷漠的看著自己的身體。


  意識清醒的注視著自己,趴伏在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身上。


  而他愛的女人,卻在天寒地凍的雪原,生死未知。


  「為什麼。」


  他只披了件中衣,就這樣裸露著胸膛赤腳站在太後面前。


  「你只能娶她。」


  太後端起一旁的茶盞,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啪——」他兩步上前將太後端著的茶盞打到地上,然後在太后抑制不住的尖叫聲中,就那樣把腳踩在了破碎的茶盞上。


  還有什麼痛能痛過他的心。


  他深深的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目光中儘是冰冷。


  「枉她這麼信你敬你愛你,而你根本不配。」


  太后被他的目光震的倒退幾步,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即將失去的恐懼。


  她慌不擇路的追出門去,沖著他的背影羞憤的喊道:「你以為雪原是什麼地方!她再也回不來了!」


  皇帝的腳步頓了頓,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五日後,陳家嫡女風光入主鳳德殿,十里紅妝,舉國同慶。


  又十日後,太柳公主為兄祈福尋得雪原白花,自雪原返回碧玄宮。


  她遠遠的在殿下叩拜,用原本白皙纖細,現在又青又紫的遍布傷口的一雙手,把一個玉盒高高舉起。


  「太柳恭賀皇兄新婚,特進獻雪原白花一朵,聊表賀意。願皇兄同皇嫂……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明明是三伏天,她卻裹得嚴嚴實實,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


  「皇妹的身子可還好?」一旁的皇后親密的抱著他的胳膊嬌笑著道,「可是旅途太過於辛苦?」


  她只是搖頭,緩了緩又重新開口。


  「臣妹還有一事——」


  他緊緊鎖住她的身影,突然感到有些窒息。


  「臣妹同顧池元帥情投意合,想請陛下為我們二人賜婚。」


  ……


  古人云,剜心之痛,何以復加。


  他慘白著一張臉捂住胸口,從龍椅上一頭栽倒滾下。


  而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過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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