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破地方都不能說
就在微涼想對策的時候衛生所到了。
說是衛生所就是一張床,顏色泛黃的白色布簾掛在門上,依稀能看見衛生所三個字,以及字下面的紅十字。
昏暗的房間裡面一個頭髮亂糟糟的老頭正在那裡寫什麼,微涼看看外面的天色,很懷疑他能看見在紙上寫的字。
「許大夫,麻煩你給她看看,她腦袋剛磕到石頭上了!」
徐大夫戴著老花鏡,此時將老花鏡掛在鼻樑上看向微涼:「怎麼是你?先躺下我看看。」
微涼瞅瞅那簡直要看不出來顏色的床單,盡量讓自己沒什麼表情的躺上去,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卻不知道那位周連長眼裡一閃而過的笑意。
「你們這些年輕人,打打鬧鬧不知道輕重,頭者,首也,那可是人最重要的一個部件,是能隨意磕碰的嗎?」
他大概有六七十歲了,一邊檢查微涼已經開始結痂的傷疤,一邊嘮嘮叨叨,三個人誰都沒說話。
他這邊按一按那邊壓一壓,間或問問微涼的問題,等他問道:「現在有沒有什麼感覺,看東西眼花嗎?想不想吐?」
微涼誠實的說:「都沒有,就是覺得這裡一抽一抽的疼,還看著你眼熟,但想不起來你是誰了。」
不等許大夫說什麼,董京燕驚呼:「童颯!你不會連我也想不起來了吧?我是董京燕啊!」
「別咋咋呼呼的!好人都叫你嚇壞了!」
頭髮花白的許大夫斥了一句董京燕,轉頭和藹可親的說:「那你知道你是誰嗎?」
「知道,我叫童颯,1958年出生,我爸爸叫童大捷,我媽媽叫鍾晴……」
「好了好了!不用說的那麼詳細。」
許大夫看了看周連長和董京燕:「問題不大,就是磕到腦袋了,記憶力受損,好好養一段時間就恢復了!切記多思多慮,不要再碰到腦袋。」
董京燕一臉擔心的看著微涼問大夫:「那許大夫,她要不要吃什麼葯?」
「吃什麼葯?」
許大夫抬手拍拍自己身後的一那個幾乎空空如也的架子:「看到沒?要什麼沒什麼,我能給她開什麼葯。」
見微涼看他,想到這小姑娘平時的樣子,嘆口氣說:「回去了好好休息幾天,吃的東西營養都跟上,有條件弄點肉給她吃,看她渾身上下沒有三兩肉的樣,補結實一點總沒壞處。」
微涼也嘆口氣,沒藥品她只能硬扛了,就是童颯的父母能幫忙,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她記得她的導師說過,天朝人能吃飽飯的時候在八十年代后了,八十年代之前,不挨餓就是好事,吃飽吃好暫時不用想。
「童颯的父母倒是郵寄了東西,裡面有一瓶麥乳精,」董京燕說著看向微涼:「這次別給別人分了,你自己留著吃!」微涼一愣,童颯難道有給別人分東西的習慣?
「肉的事我來想辦法,還有什麼要注意的,您老一起說了。」
周連長突然發話,許大夫白了他一眼:「該說的我都說了,主要還是營養要跟上,麵條、饅頭、牛奶、雞蛋、雞鴨魚、木耳、豆腐、豬腦,看你能給她吃什麼。」
而董京燕聽見徐大夫說的這些話,甚至咽咽口水,叫微涼有些心酸,這些東西在她的生活裡面太常見了,但是這個時候卻很珍稀。而這位許大夫明顯說賭氣的話,這個時候哪裡有這麼多好東西。
三個人去了趟衛生所基本上就是確認病情,藥品幾乎沒有什麼有用的,像許大夫說的那個什麼布洛芬的葯還要去縣裡的醫院看看有沒有,而現在正是秋收農忙的時候,去縣裡來回一天時間誰要送她去,有這個時間人家一天都能掙三四個工分了!
董京燕很是沮喪:「現在生產隊的拖拉機和牛車正是緊張的時候,連送你去縣裡都沒辦法。」
微涼自然知道自己這個腦震蕩,而且她也算是這個病的老主顧了,時不時就要來一場,尤其是這次她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但是這個叫董京燕的妹子卻這麼實心眼的,反倒叫她過意不去了。
「沒事,大夫也說了我這隻要吃好養一下也可以的,我那裡不是有麥乳精嗎?每天沖一杯營養肯定跟得上。」
「也只能這樣了……這個破地方!」
「董京燕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辭!」
周連長嚴肅的說:「主席說過,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這就是要知識青年改正在城裡挑三揀四、眼高手低的壞毛病……」
「是是是!主席說過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是我思想狹隘了!我一定積極改正!」
微涼被這兩人的表現驚的目瞪口呆,隨即心中一凜立即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這大概才是知青的日常生活表現出的樣子,時刻以主席語錄這樣的紅寶書來鞭策自己,而她要趕緊將這種彷彿脫離集體思想以外的認識摒棄了!否則現在距離這場革命結束還有一段時間,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僅她自己她父親恐怕都是要遭殃的!
但求情還是很有必要的:「周連長,董京燕同志只是擔心我的病情並不是有意……」
「我知道,我之所以讓她意識到自己犯錯誤,是提醒她以後去了別的地方謹言慎行,你們要記得幾年前那個炊事員事件的教訓!」
董京燕神色一變,立即站直身體,誠懇的對周連長說:「謝謝周連長!我一定牢記你的話。」
周連長表情緩和不少:「快帶她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你們去營房找我。」
「謝謝周連長。」
微涼趕緊道謝,那周連長看了她一眼:「不客氣,你能走的動嗎?」
微涼趕緊說:「有她扶著我能走動的,今天麻煩周連長了。」
等送走了周連長董京燕才悄悄出口氣,拍拍胸口:「我的媽呀!嚇死我了!我每次跟周連長說話都很緊張。」
然而微涼卻好奇剛剛說的「炊事員」事件,於是問了一句:「炊事員事件是什麼?」
董京燕立即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嚴肅的說:「你真連這個都忘記了?我們為了這件事還學習經驗教訓整整一個禮拜呢!」
微涼含混的說:「有點印象就是記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