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畫
「我叫陳空，我可能快死了。」
昏暗房間，陳空在凌亂的畫板角落寫下這句話。
懸挂在牆上的一副後現代主義油畫突然搖晃著，墜落在地上，陳空猛地回頭，詭秘黑暗中，一扇門，緩緩打開。
陳空睜大眼睛，臉上全是猙獰的不甘。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
「禍空大佬畫的也太好了，嗚嗚嗚，我什麼時候才能達到這種水平。」
「感覺比論壇里那些大大的作品還要精緻，禍空大不考慮申請平台簽約畫家？這水平絕對夠了。」
「有些印象學派的影子，很好，近乎完美的畫作。」
看著論壇上清一色的好評，陳空微微笑了笑。
房間里很暗，窗帘被緊緊拉住，唯有一些電子設備散發著迷濛的熒光。
電視還在放著最新的**，聲音很小。
作為一名資深二刺螈，繪畫與看番幾乎佔據了他全部的生活空間。
沒有現實中的朋友，不懂人際交往人情世故，有人稱他為廢青、御宅。
但他不在乎，因為他的世界從不在現實，而在虛擬的網路。
在那裡，他是名為禍空的天才繪師，受到許多人的崇拜與敬仰，每一幅畫作下面，都是滔滔不絕的好評與讚美。
而他，也會謙虛地與大家交流。
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有蠢萌可愛的徒弟，這樣的生活似乎沒什麼不好。
「小空啊，出來吃飯啦。」陳母手中還拿著炒勺，在外面敲著門。
過了幾秒，才傳來兒子的聲音。
「好。」
有氣無力。
陳母臉上隱隱有些擔憂，回頭看向沙發上看著報紙的丈夫，忍不住抱怨：「孩子他爸，這阿空整天待在家裡，也不是事啊，要不……你給安排個工作？」
「安排工作，哪有那麼容易？現在到處都在抓貪腐，我一個處長，下面多少人虎視眈眈，這節骨眼上.……」
陳父上了年紀，有些發福，肚子微微凸起，兩鬢的頭髮都已見白，一張國字臉，卻顯得正派剛毅。
陳母嘆了口氣。
也是，最近多少大員落了馬，為了孩子工作擔這風險，實在是不划算。
「可……總得想個辦法吧？」陳母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陳父沉吟著：「行吧，我會跟孩子好好談談，這整天待在家裡，傳出去也不好聽，這事你就別操心，也別在外面瞎說，明白沒。」
「哦，還給我擺起官架子來了，行，你去說就你去說，我才懶得管。」
陳母嘟嚷著走回廚房，鍋里的菜剛好到了關火的時候。
「咔。」陳空打開門，走了出來，站在光下，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
臉上的黑眼圈很重，就像是塗了厚厚的眼影。
「陳空，你過來坐。」陳父顯得有些嚴肅，在沙發上坐得筆直，儘力想展現自己身為父親的威嚴。
但那凸起的肚子著實有些滑稽。
陳空愣了一下，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在自己父親旁坐下。
「你從央美畢業，也有大半年了，以後有什麼打算？」陳父並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進入了主題。
這是他一貫解決問題的方式，所以在江昌，也就得了直雷公的綽號。
至於雷公，當然指的就是他那時不時來的暴脾氣了。
陳空沉默著，沒有說話。
對未來的打算？他沒想過，也不願去想，也許就這樣畫一輩子的畫，看一輩子的番吧，也挺好的。
看著沉默的兒子，陳父的臉慢慢沉了下來。
他稍稍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輕喝道：「我問你呢，別一副裝死的樣子，你知道外面都怎麼說你？怎麼說我們家？」
「都說我老陳官運亨通有什麼用，還不是教出了一個廢物兒子。」
「老陳，沒事說這幹嘛？」陳母端著菜走了出來，嗔了一句。
陳父沒理她，興許是察覺到了自己態度太過嚴厲，畢竟兒子已經大了，於是他緩和了一下語氣，苦口婆心說道。
「當時你想讀央美，我跟你媽都很支持對吧，從小到大你想做什麼，只要是對的，我這做父親的就沒反對過。」
「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大了，有些事情也需要自己去考慮，我聽說你王伯的公司在招人，要不你去試試，面的上面不上無所謂，出去走走總是好的嘛。」
「好了好了，小空啊，要不下午去看看？你爸也是為了你好。」趁這功夫，陳母也是準備好了碗筷，語氣溫柔。
陳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是御宅，但道理都懂，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違背父母的一份好心。
至於下午……再說吧。
「哦對了，我幫你拿了個快遞，放在門口。」陳母順口說道。
「快遞？」陳空愣了一下，他記得自己這幾天並沒買東西，哪來的快遞？
下意識看向門口，是一個正正方方的東西，靠在牆上，似乎……是一幅畫？
吃完飯之後，陳空抱著快遞迴到自己昏暗的房間。
父親已經將王伯公司的地址發到了手機上，陳空盯著看了會，嘆了口氣。
自己在家畫畫也可以掙很多錢，為什麼就是會被別人說成不務正業呢？他有些想不通，也有些氣悶。
找出裁紙用的小刀，將快遞外包裝打開，裡面還有一層泡沫，包裹著什麼東西。
還真是一幅畫啊.……陳空小心地將泡沫中間的畫抽出來。
快遞包裝信息上，沒有寄件人的信息，也許是網友送的，這年代，想知道一個人的信息，實在太容易了。
房間很暗，為了看清這幅畫，陳空起身將燈打開。
是一副色彩暗沉的油畫，很寫實，畫著一座古老晦暗的城堡，城堡周圍，長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大樹，霧氣飄渺，恍然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畫的.……不錯。」陳空仔細觀察著這幅畫，用手觸摸著。
顏料的質感在指尖劃過，伸出手指聞了聞，還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可以看得出這幅畫的作者在創作的時候很用心，在配製顏料的時候，就下了很大的功夫。
要知道，一般的油墨顏料，是不會帶有這種特殊香氣的。
陳空來了興趣，將手機放在一旁，拿起桌上的放大鏡，細細觀察起來。
可這越觀察，便越是驚心。
整幅畫，每一處細節都處理得十分完美，甚至包括每一處小窗戶，和窗戶上微小的瑕疵。
這很不容易，需要繪畫者對整體環境觀察入微的同時，也要擁有高超的技巧。
這不是在平板上作畫，不能對局部進行放大或者縮小，要處理這些細節性的東西，只能依靠放大鏡與一雙神乎其技的手。
陳空微微搖了搖頭。
就算是自己，也難以達到這種地步。
忽然，一旁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陳空下意識掛斷，轉頭再看畫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古堡三樓第二個窗戶，突然出現一抹黑影。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陳空揉了揉眼，再看過去，黑影竟又莫名消失，只餘下一扇平平無奇的玻璃窗。
可能是太累了吧.……陳空嘆了口氣。
自從畢業之後，自己的作息就一直沒能調整過來，晚上精力充沛，早上神態萎靡，已經成了常態。
偶爾的精神恍惚，也就顯得不那麼異常了。
電話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陳空再一次掛斷。
但很快，那個號碼又打了過來。
這次陳空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接通。
「你好。」電話另一邊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聲音低沉。
陳空沒有說話，他不喜歡與別人語音交流，更何況是一位陌生人。
但電話那邊的人似乎並不在意，頓了一下后，自顧自說了起來。
「這個時候，你應該拿到那副畫了吧？是我寄給你的，算是一個委託，需要你1：1將那副畫復刻下來，委託費三十萬，其中五萬定金已經轉到你的卡上……」
「別著急拒絕，我手裡有你父親貪污的證據，只要你乖乖完成這份委託，不僅能拿到錢.……還能保住陳安，好好考慮一下吧，只有三天時間，三天後我會來拿成品。」
陳安，是父親的名字！
這一系列的話讓陳空出奇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是誰？」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才傳來一串低沉的笑，而後，聲音再次響起。
「我？我叫張陵，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