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聖光之失
初升的陽光逐漸照亮雪原，滿天朝霞，晴空似乎觸手可及。
聖光教堂外，悠揚的祈禱聲響起，人們宛如朝聖般捧著聖水，跪在地上連續嗑頭，然後在陽光灑在身上的那一刻，顫抖的把聖水端入口中。
在這個神聖的儀式之後，他們將成為新的聖騎士、騎士王國的一員。
這是一個人人都信仰聖光，每個人人都被善意引導的夢幻般的國家。
「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靈魂——偉大的聖騎士們，這是我們的守則，強敵當前，我們必須不畏不懼，忠耿正直……」
聖光主教在廣場上方發表煽動性的演講。
德瑪希雅站在高塔的房間里，透過窗戶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奧蘭卡王國正在向她期待的方向改變。
聖水——這是一瓶可以改變人心，創造出聖騎士的瘋狂藥劑。
依靠這瓶藥劑的效果，德瑪希雅掌控了這個國家所有人的意志，讓他們陷入了狂熱的正義里。
它是如此有效，以至於那些叛變的聖騎士就算有短時間動搖，在喝下這瓶聖水后，他們都變成了騎士王國的忠實追隨者。
「真是方便的工具。」
一個聲音從德瑪希雅背後響起。
德瑪希雅轉身看去：「父親。」
「多虧了聖水。」
男精靈走了進來：「我們才能這麼快控制這些人類。」
德瑪希雅微微點頭。
男精靈緊接著語氣一轉：「女王對我們的進展感到不耐煩了。」
德瑪希雅眉頭微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那位女王從來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怎麼會不耐煩。
「那個夜精靈的至高王似乎做了一些有趣的事。」
男精靈回答，兩位追擊林雷的真神也被夢境的半神們攔住了。
而且因為林雷的行動，女王的計劃受到了一定的干擾，這讓她有點不高興，以至於開始遷怒他人。
「女王要我們快點發起行動。」男精靈提醒德瑪希雅：「她隨時都可能把寶庫收回去，趁那些寶藏還在手上，我們應當充分發揮它們的用處。」
「我明白。」
德瑪希雅點頭，奧蘭卡王國的軍隊已經強大到可以向維多利亞發起進攻了。
他們只差一位合適的將軍。
「你今天必須把他收服。」
男精靈已經把那名將軍的合適人選關押在了聖光教堂的監牢里。
康斯坦丁——作為維多利亞騎士團最強大的聖騎士，他對維多利亞的一切都非常了解，同時在維多利亞也有很高的聲望，是最適合擔任攻打維多利亞之人。
但這名聖騎士在狂熱聖光中洗腦幾天後，竟然出人意料的清醒了過來，並且精神上還形成了對聖光洗腦的抗性，德瑪希雅不得不把他關押了起來。
聖光監牢，康斯坦丁每一天都在接受聖光的灌注，他的反抗意志卻沒有絲毫減少。
離開尖塔后，德瑪希雅孤身來到了監牢。
「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堅持如此之久？」
站在金光閃閃的大廳，她詢問雙手綁在十字架上的康斯坦丁。
「不用什麼。」康斯坦丁臉上掛著冷笑：「虛假的正義一旦被看破，它就不可能再有效，我不認同你追尋的正義。」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丟人了，堂堂一位騎士團長，竟然一度被個乳臭未乾的丫頭蒙蔽了心智。
而且布魯克竟然比他還早解除洗腦——真是見鬼了。
「你說我的正義是虛假的？」
德瑪希雅眼中閃過一道寒意：「或許……我們之間理解的正義是不同的，但你用虛假這個詞，是不是太侮辱了聖騎士？」
康斯坦丁冷哼：「別拿高帽子戴我。」
「你感受過我的聖光，那你也應該知道它是什麼。」
德瑪希雅身上聖光一閃，監牢四周的牆壁上出現了無數發光的符文，純粹的聖光由符文傳遞給康斯坦丁，把他變成了一個金色的人影。
那一剎那，康斯坦丁再次聽到了聖光的聲音——那是數百年來，所有聖騎士內心的渴求。
德瑪希雅的聖光，就是『聖騎士』這一職業的思念。
自從聖騎士誕生以來，他們就在追尋正義。然而在正義的道路上，卻總是在遭受無情的現實壓迫。
被人利用、被統治者打壓，懷抱純真夢想的聖騎士們不得不在現實中委曲求全，那對無法拯救弱者的不甘、對強權的憤怒、對無法自由行駛正義的絕望。
所有的意志加起來，就變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聖靈意志。
「建立一個聖騎士做主的人類世界。」——這就是德瑪希雅的聖光，也是聖騎士的聖光。
「沒有人可以拒絕集體的意志。」德瑪希雅看著在聖光中掙扎的康斯坦丁：「放棄掙扎吧，你如此強大，應該把力量獻給我們。」
「哈哈哈哈！」康斯坦丁眼中流出了鮮血，嘴上卻是哈哈大笑：「說的如此動聽，那麼聖靈啊，我要問你……」
「你已經得到了奧蘭卡，那為什麼你不選擇用時間在這個王國里實現正義，用道義改變其它王國——而是選擇向他們發起戰爭呢？」
德瑪希雅臉色一沉。
「你無法回答。」康斯坦丁冷冷一笑：「你當然無法回答，因為你不能告訴其它人，這個王國養不起那麼多人！」
「閉嘴……」
「你必須發起戰爭，把其它人列為異端，戰爭會讓無數人死去——當異端都消失后，擁有這片土地的你，才能重新分配資源，建立一個富饒的王國！」
「閉嘴！」
德瑪希雅一劍捅進了康斯坦丁的胸口。
「這是你逼我的。」她緩慢的拔出長劍，長劍中纏繞著一個金色的虛影：「我會背負原罪，你和其它聖騎士，只需要成為我的工具。」
康斯坦丁眼中的聖光逐漸熄滅了。
男精靈走了進來：「你不該把他的靈魂奪走。」
「這是控制他的最好方法。」
德瑪希雅把長劍收回劍鞘，然後下一刻，一陣強烈的聖光從康斯坦丁身上爆發出來。
「這樣一來，我們的將軍就誕生了。」
男精靈默默的看著這一幕。
為了實現正義，而進行不正義的行為——這樣下去，女兒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女王？
不過，不管什麼都好。
就算她是一個聖光的怪物。
她也是他的孩子。
德瑪希雅走出教堂，正義需要邪惡來襯托，而邪惡已經在人類世界蔓延得足夠廣闊，是時候給他們正義的制裁了。
這天晚上，無盡的騎士軍團開始向維多利亞前進。
他們無所畏懼、無所抵擋，他們堅信自己是正義——可以把世間的一切罪惡洗清。
深夜，溫暖的篝火照亮了法師營地。
「沒有、真的沒有……」
布魯克臉色蒼白的看著夜空，他感覺自己老朋友的聖光氣息消失了。
對於聖騎士來說，聖光就等於是生命——即便是被洗腦，聖騎士的聖光也不會背叛主人。
在離開奧蘭卡王國的很長時間裡，布魯克還能感覺到康斯坦丁體內的聖光氣息，然而今天，那股氣息就再也感覺不到了。
康斯坦丁死了——
「混賬！」
布魯克一拳打在樹上，濕潤的樹葉落了一身。
他癱坐在地上，張開手掌，讓一朵聖光之花熊熊燃燒。
他和康斯坦丁是同一批加入聖騎士的人，儘管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歲月，但他還記得年輕時第一次綻放聖光的時候，康斯坦丁那張喜悅和自豪的臉。
然而這麼一張臉，以後也許再也看不見了。
布魯克看著手中的花朵，忽然發現它是如此的渺小，什麼也做不到。
不管是聖騎士也好、法芙娜藥劑也好——這個世界總是在向他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
「團長，你還在思考藥劑嗎？」
一名年輕的騎士帶著熱水走了過來：「先暖暖身體吧！」
布魯克沉默的接過熱水。
「團長，我今天聽那些精靈說，沒有寶貝能立刻改變一個種族。」騎士坐在布魯克身邊，說道：「即便是他們引以為豪的修真，那也是至高王一點點的摸索，然後才形成的。」
「但精靈們現在也要修鍊。」
「法芙娜藥劑太神奇了，如果有那麼神奇的東西，那必然有副作用。」騎士安慰自己的團長：「再說，那個副作用也不見得是壞事啊！」
布魯克冷哼：「森林精靈沒告訴你，他們還有一句名言——依賴外物的最終都倒霉了。」
法芙娜藥劑的作用確實有好有壞，如果它被用在正確的方向，比如說讓一個人的愛情持久不退，也許是一件好事！
然而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如果有人可以控制人類的情感，這要比控制肉體更加的恐怖。
那個人可以單方面的決定人類是進化，還是退化……
顯然，後者的可能性要遠遠的超過前者。
經過一天的思考，布魯克也想清楚了。
他知道夏華想要干涉人類事務的原因，如果人類的情感被人控制，聯盟就會變成一個火藥桶。
這樣一個火藥桶隨時都可能往其它種族砸去，在這樣的狀況發生之前，盡量減小它的炸藥數量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了。
夏華的反應無可厚非，如果布魯克身為夏華的一員，他也會把危險防範於未然，沒什麼不對。
喝完熱水，布魯克從感傷中恢復過來。
這位騎士團長很清楚，悲傷改變不了任何東西，現在的局勢下，他必須做出抉擇。
他來到了伊芙的帳篷里。
燭光下，星術師正在寫東西，布魯克沒有打擾她，一直注視著她把手上的工作處理完。
「你想通了？」
結束工作的伊芙問道，她白天就預知到了布魯克會過來。
「想通了。」布魯克眼神堅定：「夏華不希望藥劑繼續擴散，我也一樣，我們可以合作，共同應對這次的危機。」
「合作？」
星術師轉動手上的筆：「我有個更好的建議。」
布魯克微愣：「什麼建議？」
「你和你的聖騎士們加入夏華怎麼樣？」
伊芙笑著說道。
「這是先知大人的意思？」
「不，他甚至不知道我在這裡。」伊芙搖頭，她的行動和林雷無關：「我知道他喜歡你，你加入夏華，他肯定會非常高興。」
布魯微微皺眉：「我只想救人類。」
「這並不矛盾，倒不如正好。」伊芙站了起來：「我想派兵支援這裡，但我們干涉人類王國需要一個理由，光是法芙娜藥劑，那可能不夠。」
她站到布魯克面前。
「你可以用拯救人民的理由加入我們，我們也能對外宣稱出兵的理由是得到了你的請求——借用你的聲望，我們可以各取所需。」
布魯克冷哼一聲：「什麼各取所需，什麼好處都是你佔了！算計的還真精準。」
「我也沒虧待你啊。」
伊芙的眼神竟然帶上了點壞壞的趣味。
長年的相處，端莊如她似乎也被林雷帶歪了。
布魯克沉思起來，上次林雷邀請他，他並沒有動搖。但現在的形勢一看，也許這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如果他加入夏華，就可以對夏華施加影響力，讓他們真正的去幫助人類，而不是別有用心。
還有更重要的是——他對林雷滿懷信任。
其它人布魯克沒那麼容易相信，但是對於這位可敬的聖光先知，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伊芙伸出手：「還要考慮多久？接受我們的邀請吧！」
布魯克盯著她的手。
「我先問一下，先知大人也就算了，你能確定其他人不會反對我加入？」布魯克詢問伊芙：「我的加入，對你們未必是好事吧？」
伊芙微微一愣，然後有點好笑。
「你是擔心有人會拒絕你嗎？」
「不用擔心……」
伊芙頓了頓：「王子殿下總是說我們未來的旅途還有很遠很遠，夥伴要多點才不會寂寞。」
「……」
布魯克啞然，這句話還真是有先知大人的風格。
他猶豫片刻，但還是伸手握住了伊芙的手。
「我答應，但我不能強迫我手下的那群聖騎士……」
「你是最後一個，他們已經答應了。」
「……」
「契約都簽好了。」
「……」
布魯克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