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
一時間地動山搖,吶喊聲響徹,太子蒼白的嘴角溢出一抹笑容——
你們還是來了,我們還是等到了——
官府的救兵來了,從飛龍谷正門蜂擁而入,大多數人馬都去後山救火,前面沒有遇到多少抵抗,只要進入山寨大門,在大力猛攻之下,山匪們很快就潰不成軍。
外面是官兵的吶喊聲和山匪被擒拿的驚呼,這個盤踞了幾十年的山寨最終還是以另一種方式被官府收服。
整個地面都在微微的顫抖,太子笑意更甚——你還能得意幾時?
那老者無奈一笑,環顧四周:「看來,我還是輸在了你們手裡,這個我經營了幾十年的寨子,還是無可避免的破敗了,想想幾十年前的種種,竟覺得恍如隔世。」
太子沒有出聲,虛弱的笑著,阿沅在身邊抱著他,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身上。
那老者看著遠處跳動的火光,眼睛里湧出大滴的淚水「我就要走了,我死之前,就讓你們先走吧。」
說罷拿出刀子,在他們面前晃了晃:「還記得這個嗎?」
阿沅警覺的說:「你要幹什麼?」
那老者吹吹那把依然鋒利的刀子:「完成最後一祭,就圓滿了,就圓滿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哈哈。」
刀子劃開血腥味的空氣呼嘯而來,直直的沖著阿沅的身子——
見狀,所有站在旁邊的護衛,拼盡全身的力氣往阿沅面前一檔——
太子的雙臂像是彈起的捕獵者一樣,翻個身,把阿沅撲在一邊,鮮血在他的後背盛開,天女散花一般噴成猙獰的弧度。
刀子準確無誤的扎在了太子的身上,紮上去的一瞬間,他的身子緊緊貼著阿沅,緊緊的。
尚在奔跑中的護衛們還是沒能追上刀子的速度,還是沒能行使好自己的職責。
那老者驚呼出聲:「你,你竟然——不要命了嗎?」
他氣若遊絲地一笑:「這就是我,我不能讓我的女人受傷。」
阿沅驚訝的看著壓在身上的這個男人,他嘴角還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伸手一摸,滿手的血。
他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已經流了那麼多,是要流幹嗎?
她抱著他冰涼的身子:「別怕,別怕,馬上就有人衝上來了,你堅持一會,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很多,還有——」
許霖衝上來,把那個已經精神失常的老者控制起來,看到下面這幅景象,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嚎叫起來,發狂的揣著鐵柵欄。
在許霖的大力衝擊之下,鐵柵欄被沖開一個大口子,官兵魚躍而入,護衛們沒有爭先恐後的離開,反而未在相擁的兩個人身邊。
許霖一個靈活的跳躍,一步步走近他們。
太子彷彿看不到身邊已經圍滿的人,靠在阿沅的懷裡,蒼白的像個生了病的孩子。阿沅抓著她的手,聲音細微的說著什麼。
人雖多,但沒有一個人敢打擾他們。
動人的血色包圍著他們,他身體里流出來的東西徹底的包圍著她。
「你看,天亮了,太陽升起來了。」阿沅搖搖他,示意他看剛剛升起的太陽。
「好,好,真好。」他連著說了三個好字,緊握這阿沅雙手的手忽然猛地一松——
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把蒼白的臉照的發紅,沿著鼻翼,投下斜斜的影子。
頭疼的想要爆裂一樣,五臟六腑像是什麼禁錮被揭開一樣,往日從沒有體驗過的痛徹心扉突然襲來。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眼皮也明顯的腫脹起來。
她抬頭看著這微亮的天空,半彎月亮還沒有隱去,東方,一輪太陽已經冉冉升起。
阿沅把她的身子扳過來,看他的雙眼慢慢失去生命的顏色,慢慢閉合。第一抹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傾城絕世。
心裡忽然狠狠一痛,蔓延到全身,像是要毀滅一切的絕望,頭像是要爆炸一般,狠狠地把眼眶逼紅。
眼眶裡忽然盈滿淚水,一滴,兩滴,滴滴分明。
她沒有任何想法,只有無盡的哀傷。她是要失去他嗎?是要永遠都見不到他醒來嗎?
血還在往外流,他的身子慢慢變冷。如果能換他回來,她願意用任何東西來交換。
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晶瑩,滴在他的肩頭,融入他的血里。
她摸摸自己的臉,摸到滿手濕滑的淚水。神醫果然說的沒錯,這病,終有痊癒的一天,沒有料到的是,竟需要這樣痛徹心扉的別離。
如果早知道,她寧願永遠都在病中。
「不要,不要離我而去,沒有你,我的餘生將必定是長夜漫漫。」
」你已經在我生命里刻下這麼深刻的痕迹,註定,不能再住進第二的個人了。」
「醒醒,醒醒……」她的小手晃著他的身子。
許霖眼圈發紅,:「大夫來了,你鬆開他,讓大夫看看。」
沅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流一樣,在臉上匯成一股溪流,她像沒聽到許霖的話一樣,仍然痴獃狀的抱著他。
「他現在一息尚存,你不鬆開只能是死路一條!」許霖強硬的把阿沅拽開,示意郎中把他抬走。
她的父親顫巍巍的走過來,看阿沅滿臉的淚水,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沉穩沙啞的嗓音響起:「乖,聽爹的話,先放開。」
阿沅神情獃滯的坐在原地,眼淚在臉上無聲的奔流著,手指被一根一根掰開,他被徹底的帶離了她的懷抱。
「不要!」阿沅伸長了雙手,淚水漣漣,拼了命的掙脫爹爹的束縛:「他怕冷,我要陪著他啊,他會冷的啊,他們把他身上的衣服都剪掉了,該有多冷啊……」聲音漸漸小下去,消失在喉嚨深處。
許霖看她這幅痴痴的樣子,心頭一酸,把她抱在懷裡,愛憐的撫著她。
「我好想抱著他,把我身上所有的溫度都給他,告訴他,我等著他,等著。」一滴淚掉下來。
「大概,這就叫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把吧。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不知珍惜,把每一天當做是理所應當,若我早早知道,一定全心全意的愛他。什麼太后皇上,什麼太子之位,都是虛的!只有他是重要的。」她哽咽著。
阿沅在許霖懷裡,心裡都是要失去他的恐懼。
阿沅眼光悠悠飄向那個碩大無比的鋼錐,上面還沾著他未乾的血,抬起手捂住雙眼,血腥的氣味流遍全身……
好似整個身子,都被浸泡在這一片血色之中。
許霖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他的心裡何嘗不痛苦呢?看著她痛哭流涕,他更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救救……救救……」未說出的半句話咽在嘴裡,暈了過去。
許霖怔怔地看著她,緊閉的眼裡,一滴淚正順著臉頰掉到他的手腕上,灼熱的要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