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龍玉(1)
第十八章:龍玉(1)
正是月黑風高夜,兩個可疑的身影偷溜出了相府。
燈紅酒綠自然不屬於此處的安靜,再望遠些,才能看到一處星光鋪滿天,帷幔如河川,蘭子衿當即加快腳步,朝著那處走去。
苜蓿的義賣與其他人不同,他只在夜半三更主持義賣,每次拍賣的都只有三件奇珍異寶,去的也稀少有小商販和老百姓,被吸引的多數是皇親貴胄、富貴商人。
「姐!你等等我!我不會武功!」其中那個更嬌小的聲音對右邊的說道。
「那你上來,我背你。」右邊的那個說著就蹲了下來,左邊那個則是急忙搖著頭:「別別別,我可不好意思讓燕雲居士背,還是快走吧。」
可右邊那個不由分說的把左邊的背了起來,加快腳步,即將與黑夜融為一體。
終於,帷幔代替夜風撫過臉龐,蘭子衿把蘭子寧放了下來,自己向上看去。她不常來苜蓿的拍賣會,只記得圓樓之上的星空灑在高台上,剛入大門時有千百帷幔拂身,偶有竊竊私語聲響起,竟有龍涎香的味道從高台傳來。
圓樓共有七層樓,第一層樓坐的都是商人,按照官位與王位一點點向上排,稀少有人能在七樓坐著,七樓的不是皇叔便是太子,蘭子衿還從未看見過任何人在七樓。
「苜蓿!苜蓿!」蘭子寧偷偷溜進後台,對苜蓿使勁招手。
那男子回首一瞥,雙眸清澈如鹿,神若潤玉,氣如貴竹,反襯那一身墨色長袍更具風骨。
他微微點頭示意,雙手有些疲倦的垂在兩側,眼神卻變得比以往更深:「今日有人在七樓。」
蘭子衿知道苜蓿,他不常說話,能有動作表達的就堅決不開口,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與他的形象完全不符,今日居然破天荒說了七個字?那可是對蘭子寧的新紀錄。
「七樓?你知道是誰嗎?」蘭子寧顯然也對七樓的貴客很感興趣。
「不知。」苜蓿淡淡答道,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這裡,海棠。」
蘭子寧的眉頓時便蹙的很緊。
蘭子衿知道手腕上的海棠代表著什麼,這是江湖上最大的組織:棠海閣,專接暗殺的工作,也與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沒人見過棠海閣的人,他們出行都極其隱蔽,很少會讓人看見。
龍玉對棠海閣的人來說果真如此重要?那便得以坐實棠海閣與皇室的聯繫了。
「棠海閣的人?丞相府錢莊的人呢?告訴他計劃有變。」蘭子寧說道,他們的義賣向來如此,台下坐著管理丞相府錢財的錢莊老闆,一般有兩個作用,一個是抬價,一個是善意的捐募,就當作丞相府捐給國家的錢。
「好。」苜蓿看向三樓的位置,暗自打了個手勢,那個中年發福的錢莊老闆果然對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
蘭子衿也看向七樓的位置,眯了眯眼睛。
七樓很難被看見,都有黑簾遮目,為的就是隱私性,不讓人窺視其真容,可透過黑簾的縫隙,蘭子衿居然能隱隱看見一抹熟悉的白色,以及一個海棠的標誌。
「上台去吧,我倒要看看這棠海閣能花多少老本得龍玉。」
蘭子寧對苜蓿說道,完全沒有剛才和蘭子衿撒嬌時的小孩模樣,反倒搖身一變成了蘭丞相般的狐狸。
棠海閣富甲一方,這是蘭子衿知道的。
「你們的預算最高到多少?」蘭子衿問道。
「錢莊老闆的極限應該是兩千萬兩。」蘭子寧答道,心裡暗自給自己抹了一把汗:這可就全靠慢慢抬價了,千萬別抬的太猛烈。
第一件拍賣的是聞名於世的血骨扇,本是最陰煞之物,用十九根邪骨製成,又在血月之下沐浴了一整夜,卻被送到寺廟日日念經感悟,倒成了一個半惡半善的邪扇,功力非凡。被一個穿著異國服飾的男子拍走,成交價格一千萬兩。
第二件拍賣的是一串名為命喜的紅繩,並未穿珠,據說被下凡的仙人佩戴了千年,沾染了她所有的運氣與仙氣,若是想改運便須買它,這紅繩以一千八萬兩的價格被一位身著青黛色長袍的青年買走,蘭子衿眼尖的看到了他佩戴的鋒銳長劍,她曾見過,名叫承影劍。
終於輪到了第三件的龍玉,蘭子衿緊緊地盯著七樓不敢動,想要看看七樓的到底是誰。
會是季懷夏嗎?她想到:不是不可能,畢竟季懷夏背後的組織一定很大,很強。
「第三件拍賣物,如我們承諾的,是龍玉。」
苜蓿淡淡說道,隨意撩開遮著龍玉的絲綢,黑色絲綢落地,那龍玉流光溢彩,本就是小小一塊,卻照亮了整個高台,一股帝皇的威壓感逼迫而來,一樓到四樓的人們紛紛加重了呼吸。
龍玉在欽宗被俘虜時流離失所,又經過熙國回到了東朝,輾轉反側,終究還是到了苜蓿手中。
「一千萬兩!」二樓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
「一千二百萬兩。」六樓一道輕佻的聲音響起,蘭子衿總覺得耳熟。
「一千三百五十萬兩!」二樓那道聲音已經和六樓的杠上了。
「一千五百萬兩。」六樓那人不緊不慢,說話卻擲地有聲。
「一千.……一千六百萬兩!」二樓那位說話已經有點勉強。
「一千七百萬兩。」六樓那人笑道。
周圍一片寂靜,苜蓿右手緩緩握起拍賣錘,左手抬起一根手指,這在他這裡就代表喊次數了,只見他的手又舉到了第二根,三樓的錢莊老闆也大喊到:「一千八百萬兩!」
六樓的也沒有多猶豫,很快就將價格抬到了一千九百萬兩,老闆有些難為情的說了兩千萬兩,六樓的人才沉默了一會兒,可還不等苜蓿舉起第二根手指,他便說道:「兩千五百萬兩。」
蘭子寧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六樓的人都是皇親貴胄,最差也是個世子,想要龍玉的無非都是想奪太子之位,太子又從不出入此等場所,更別說范臾白和范雲旃等人了,所以來的只能是一個人:四王爺范輕舟。
拍賣會又是一片寂靜,苜蓿倒是淡定如初,緩緩舉起了兩根手指,七樓也依舊未有任何動靜,直到蘭子衿都開始好奇七樓是不是沒那麼多錢,才發出一道聲音:
「三千萬兩。」
那聲音清澈有力,聽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卻有些意外的滄桑感。
整個拍賣會終於壓抑不住一陣唏噓,蘭子衿聽那聲音也震驚到雙手微顫,因為那就是季懷夏,她記得清清楚楚,就是季懷夏的聲音。
這麼說,她看到的白衣和海棠圖案,也就都是他了。
苜蓿的眼神總算有了一絲動搖,但還是舉起了一根手指,一直舉到了三根。
這是義賣,得到的錢都要捐給國家,給百姓,所以不管是哪裡來的錢,不管那人要對這錢做什麼,對他和國家來說都是一樣的。
立即就有身著黑色衣服的侍衛下來取龍玉,手腕上赫然是毫不掩飾的海棠圖案。
「是他?」蘭子寧偏頭問道。
蘭子衿點了點頭,攥緊了衣服。
季懷夏想奪位,他又是棠海閣的人,莫非棠海閣也與皇室有聯繫?
「他們暫時不會有動作,要避風頭。」走下台的苜蓿出聲說道,蘭子衿也疑惑的回頭看他:「什麼風頭?」
「街坊里都傳瘋了,擊退汝珏十萬大軍的是棠海閣的人,有士兵看到那白衣少年的馬鞍上有海棠圖案。這時候要是用龍玉整些事情出來,無疑就是打草驚蛇。」蘭子寧說道。
但蘭子衿知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四王爺范輕舟此後與棠海閣就結下了梁子,范雎的太子之位也不保了,甚至她也被牽扯進了皇室鬥爭之中。
抬眼看去,白衣少年未戴面具,被一眾黑衣人擁促著離開,根本看不到他的臉,蘭子衿卻覺得她看到了一雙完全沒有光亮的眼睛,與他平日里完全不同。
「停一下。」
走出拍賣會的少年突然出聲說道。
一眾黑衣人都停了下來,武門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季懷夏搖了搖頭,朝著拍賣會裡面看了一圈,又收回了眼神:「沒什麼,看錯了。」
他好像感覺到一個熟悉的眼神在看他,但他沒來得及回頭看,那熟悉的眼神就消失不見了。
「走吧,還有很多要做。」梁門出聲說道,武門也點了點頭,黑衣人們又開始走了起來,季懷夏也只好點點頭,跟著棠海閣們一路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