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罵

  轉眼間,夏月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吧,對這件事始終都不太明白的小領不知道她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可能是她的夢想的地方吧,經過一個多月的生活,從別人嘴裡多多少少知道些事情,比如,夏月是他女朋友!這房子是他的!他還開了一家店鋪!他不知道究竟是他將世界遺忘,還是這個世界本身就是錯的,他寧願相信前者。


  小領走在一處熱鬧的市場里,海鮮的腥味與活禽的糞便糾纏成一股濃重的惡臭,瀰漫在空氣中,賣菜的阿姨自帶防毒面罩,依舊與買菜大娘鬥智斗勇,小領穿過人群、攤販,這一路都是賣菜的,倒是沒有了那股子惡臭味道了,走到一家擺著白蘿蔔的攤子前,這家來過好多次了,不怎麼缺斤短兩,貨也新鮮——雖然都是蔬菜,並不需要怎麼個新鮮法。


  下午買菜,為的是明天早上的一頓湯麵,一塊整羊肉,草草切了幾半,放到一口大銅鍋里,放滿了水,大火燒開,撇去浮沫,用小火煨著,熬了一晚上的湯,湯水清澈,自然泛著油花,一把香蔥撒進去,任它在羊湯里浸著,小領慢慢地和著麵糰,肌肉抖動,這團面越來越硬,深深地按向麵糰的中間,一個坑出現而後慢慢復原,小領將它放到一個長長的木板上,轉身切起了香菜,將香菜末分成四碗擺在外邊的四個桌子上,回到廚房,將羊肉切成小塊,半邊肥肉,半邊瘦。


  早晨六點半,學生們或走著,或騎著車頂著風前行,一隻手套暖和不了凍得通紅的手,騎著車子的孩子將另一隻手上的手套摘了下來戴在一隻手上,彷彿為自己的聰明而高興,他一手插著兜,一隻手把著車把,竟也洋洋自喜地走了。玻璃門被推開,熱氣化成白霧推擠著湧出門外,一個小孩子進門,跺了跺腳,彷彿要把全身的寒意抖下來似得,兩隻小手不停地搓著,紅紅的小手像是冰塊化開,血液恢復了流動,小孩子這才跑到小領跟前怯生生地說:「叔叔,給我來一大碗面。」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著一個大大的圓,小領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桌子旁邊的小箱子,「裡面有零錢,一大碗面要四元,自己去找。」


  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著一大碗面上來了,或許可以說是一小盆面,不知這是什麼時間,物價遠沒有以後的喪心病狂,所以,說是一大碗面,就是一大碗面,不會參假。門「吱呀」的響了一聲,進來一個穿著售票員衣服的中年,說是中年,兩邊的眉毛卻是白的,臉寬額窄,倒是一副憨厚之相,一開口,不知哪個地方的口音,只是說話間少了一股男子的精神氣概,教人詫異。


  「嘖嘖,這小店!」他只說了一句,不知是感慨還是不屑,「行了,來碗面。」


  「大碗四元,小碗三元。」那中年考慮了半響,「來個小碗吧。吃完付賬。」


  小領指了指錢箱,「自己找就行了。」轉身進了廚房,那中年卻看著錢箱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會兒,將面端上來,「你的小碗面。香菜自己取。」那邊的小孩子胃口很好,一盆面已經吃了一大半了,看了看小領,小孩子終究沒忍住,放下了筷子,跑到小領跟前,悄悄地在他耳邊說著什麼,中年人將筷子一敲,「說什麼呢?背著人幹什麼。」小孩子身子一僵,便有些不敢說了,小領揉揉他的小腦袋,「謝謝你,那個大叔跟我開玩笑呢,你以後不要學他好不好。」小孩子點了點頭,小領看著中年人,「沒什麼大事,您慢慢吃。」


  冷風吹了進來,隔壁的大媽推門進來,「小領,給大娘來一碗面,少蔥啊。」小領應了一聲,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你去吃吧,下次來我請你吃好吃的。」小孩子兩眼一亮,樂顛顛地跑回去了。


  小領端著面出來,大娘問他,「大早上的你生意就這麼好啊,箱子里的零錢都不多了。」


  「都被那個大叔換完了,他還沒給錢。」童言無忌,中年人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將筷子摔在桌子上,尖著嗓子,「這誰家的孩子,怎麼亂說話呢?」


  大娘對著他仔細看了看,「喲,這不那天那個售票員嗎。」回過身來對著小領說:「是他就對了,那天我坐了一趟車,剛好就是他售票,差了一塊,非要讓我下去,要不是老年證還帶著,保准就被轟下來了。」


  那中年嗤笑了一聲,「您那是老年證啊,不是殘疾證嗎?你要說是老年證,我就不給您免票了。」


  小領看了一眼自己的錢箱,對著他說道:「我自己的錢箱自己自然是明白的,至於您這樣指名道姓的揭短我也不想說什麼,大娘靠著自己養活自己確實算不上殘疾,與之相比,您倒是有些智障,順道問您一句,你是宮裡上班的吧?」


  中年人氣的兩道眉毛豎起,「你什麼意思?」


  「不懂啊,意思就是你是不是個太監,說話不陰不陽的,還是說你練了什麼武功?辟邪劍法、葵花寶典什麼的?」小領說話不饒人,抓著那男子的短處就是一陣罵。


  中年指著小領的臉,氣得不知要說些什麼,「這飯沒法吃了。」良久才崩出一句話來,逃也似的出了門,對著飯館呸了一句:「老子再也不去這破飯館吃飯了。」


  小領領著小孩子出來,大娘在屋裡吃面,小領看著中年男子娘們似得罵街,不禁笑道:「謝謝你再也不來了,我的店還少虧點。」拍著小孩的腦袋,「你快去吧,你們應該快遲到了。」小孩害怕地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跑著上學去了。


  幾天以後,一輛中巴車上,陸續上來一些大爺大媽,售票的是一個白眉毛的中年男子,說話有些尖細,一個大娘和旁邊的人對他指指點點,過了一會兒,半個車的人看著他都有了些鄙視,只讓他羞得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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