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

  晚上七點,天已經早早地黑了,小領在店裡看著電視,沒有什麼地方衛視,個別有錢人會花三百塊錢去連一個線,然後就有了芒果、藍絲帶、破番茄等地方衛視,當然還有中央一到九套。


  「各位觀眾大家好,歡迎大家收看本期《焦點訪談》。」隨著一陣音樂飄揚,電視出現了兩條海帶包著一個雞蛋,這就是這檔節目的loge了,「眾所周知,我國對第三產業的發展做出了巨大努力……近日,有人舉報公交車乘務員服務態度惡劣,肆意辱罵乘坐的老人與殘疾人,此事一經爆出,引得社會中一片嘩然,然而事實究竟怎樣,請看報道。」隨著搖搖晃晃的鏡頭擺動,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上車買票了啊,嗨!你怎麼回事兒。」一個大娘摸了摸自己的兜,才發現沒帶零錢,與售票員商議,「我這裡只有五毛了,能不能坐?」


  中年售票員冷眼看著她,「不行。」大娘把整錢數出一張,「那麻煩您幫我找找零錢。」售票員指著牌子,「看見了沒,不設找贖,你給我可以,我沒零錢找你。」


  「那我一會下車的時候給司機師傅看能找開不能。」慢慢地往前挪著步子,先找了一個座位歇了會兒。一會兒,車上人不多了,中年售票員專門找了過來,看著大娘,「你就這麼坐下了?票還買不買?」


  「我一會兒去給前面的司機師傅。」


  「你倒是現在破錢啊,磨蹭個什麼勁!」


  旁邊一個年輕人看不過眼了,「大娘這麼大歲數了,至於欠你那五毛一塊的嗎?」


  大娘攔住了他,拿著自己的證給中年售票員看了看,「老年證。能免票的。」


  中年陰陽怪氣道:「年紀大才健忘呢!」拿著證件,來回看了一遍,「你這是殘疾證,不是老年證,根本就沒有老年證。行,那就給你免票了。下次別瞎坐,那不寫著呢嗎?老孕病殘專座,下次去那兒坐去。」


  「哎,我就.……」年輕人火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大娘一把拉住他的手,「行了,行了,大娘本身是個殘疾,沒什麼的。」


  「大娘,不是,你就這麼讓他罵啊,什麼玩意,噁心人的東西。」


  一番吵鬧過後,視頻戛然而止,主持人侃侃而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的行為不僅使乘務系統蒙羞,也給我們帶來深刻的反思,希望您在面對弱勢群體的時候,能夠懷著一顆友善的心。感謝您收看本期節目,咱們下次再見。」


  音樂響起,節目結束,小領感慨道:「講真,積點口德得有多麼重要啊!」將鍋里的肘子翻了下,醬紅色的肘子看起來軟糯無比,亮紅色的湯汁還在一下一下地咕嘟著,蓋著鍋蓋,任其在裡面悶著。


  「吱呀。」卻是有人進來了,「什麼味道這麼香?」來的是一個五短身材的老頭,鬍子圈著下巴,有黑有白,一個大的紅酒糟鼻,大棉襖上不知在哪裡沾的油污,一塊塊閃著亮光。摸摸索索地從懷裡取出一瓶白酒,他沖著小領喊道:「老闆,白玉碑一份。」


  小領探出腦袋,「大爺,啥是白玉碑?」


  大爺指了指擺在案子上的一塊塊白玉磚一樣的皮凍,小領無奈笑道:「大爺您真有文化。」


  取了一塊皮凍,橫一豎四,擺在盤裡,拍了一些蒜泥與辣椒面和幾顆花椒裝碗,一勺油架在火上加熱,待油溫合適,澆入碗內,「嗤」的一聲,一股熱氣飄散,瀰漫著淡淡的香味,碗里倒了些香醋,擺在裝有皮凍的碟子里,端在了老頭的桌子上。


  拿筷子夾了一塊,白嫩的膠質沾滿了紅亮的辣油,老頭一臉享受地吃了一塊,品著一口白酒,話也就多了起來。


  好漢愛提當年勇,別看老頭穿著不怎麼樣,年輕時下海經商,什麼都干過,年紀大了才收斂了性子,安安穩穩回老家養老,此時喝的半醉不醉,滿臉通紅,「你莫看我老頭穿的破爛,我可是有錢了,呃。」打了一個嗝,老頭繼續道:「我給我大孫子買了一個手機,市面上最好的,你知道嗎?」


  小領暗自想了想,那得好幾千了,也不知這老頭是不是吹牛。


  「你看新聞報道了沒?前兩天他拿著那個手機,呃,就在公交上拍了一個電影,你知道嗎?一下子就被電視台選上了,電視上都有他拍的電影,呃,就是我孫子沒上了電視,可惜了。」


  小領納悶,「公交上?是不是講一個售票員罵老太太的事啊?」


  「對對對對,就是那個事兒,」老頭扶著桌子,激動非常,「你也看過那個事兒了是不,要說我孫子是拍的真好,那個售票的也是真壞,不過還是我孫子拍的好,不然顯不出他壞來。」老頭子絮絮叨叨的,已然是喝醉了。小領找了些蜂蜜出來,用開水沖了一碗,放到桌子上,那一壺酒剩了半壺,也給他擰上了蓋子。


  「那個售票員估計不好過了,嗯,挺好的。」


  老頭醉醺醺地被攙回去了,小領收拾了一下屋子,晚上用的碗筷不多,沒費多少工夫也就洗完了,以前都是她來洗碗,現在只是變成小領而已。


  關門,小領從兜里掏出一盒煙來,敲了敲盒子,取了一支,背著風將煙點燃,寒風朔朔,明月卻是皎潔,一縷紫煙剛一噴出就被吹散,在房屋的的陰影里,只有一點紅光被風吹得發亮,小領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那道陰影像是界限將他與天上的月亮分開。


  隔了一會兒,小領低著頭走向了自己的家與無盡的黑暗之中,沒有了關於她的記憶了,應該不會感到難過,可是身體的記憶還在,一時間,小領甩它不掉,久而久之,小領也不願去忘記她了。


  「夏月,你可能不願意,可是我要想起。」


  「我愛你,但是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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