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六十五章 陰暗
在夜幕下，談笑聲漸漸變弱，飯桌旁剩下一臉疲憊的黎志，在收拾碗筷的黎升和仍在依依不捨的暗麗莎，好不容易將她勸回去后，黎志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屋頂上有個小窗子，從床上正好可以看見窗子過去后的月亮。
「好久沒這種感覺了，天空真美~~~」
雖然這片天空，這輪彎月都是虛假的，但是卻能帶給黎志一種難得的安寧感。在光球世界的時候他需要不斷讓自己變強，在任務世界時則需要一直琢磨任務的含義，再加上之前的一連串戰鬥，多次死亡威脅，他真的太累太累了……
黎志感覺眼前的安寧有點不太真實，心中的悸動感時而浮現。「還是出去走走吧。」
他沒有通知黎升，一個人從窗戶上爬了出去，往房屋后的山道上走去。黎志不想中途遇到人，因此特意往還沒開闢道路的另一邊走去。
微風飄過，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從風的另一端傳來，黎志循聲走了過去，他看到一個人人影蜷縮在上方，背靠著一塊大石頭，把腦袋埋在膝蓋上，身體有輕微的顫抖。
是爾霍。
黎志沒有靠近，而是站在樹上，默默的看著。
所有人都在隱藏著，嘗試輕描淡寫的將內心的痛苦一筆帶過，然而歡樂過後，那一層虛偽的面罩被摘掉后，一個人在夜深人靜下，悲傷再也無法掩蓋。
黎志對逸雲派沒有感情，但是爾霍和方離殤不同，在那裡的時光或許是他們人生中最快樂的，同樣也是最痛苦的，那裡承載著他們的回憶，那裡是他們的家。
然而，此時此刻，知道了逸雲派大難臨頭，門派將毀於一旦。不論他們再怎麼堅強，再怎麼假裝，也沒有辦法掩蓋他們內心的糾結和悲傷。
爾霍難得和方離殤相見，原本應該是最快樂的時刻，但是這份喜悅，卻至始至終無法產生。他們本該促膝長談，然而此時此刻，他們都需要一個空間，一個把這種痛苦硬生生吞下去的空間。
黎志離開了，他悄悄潛入方離殤和方晴晴居住的房子，但是這時方離殤已經不在房間里，只有方晴晴一個人在屋子裡無聊的哼著歌。
知道方離殤的事情后，黎志對於這個傳奇人物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相當的重感情、重情義，門派因為他而變成這樣，他比誰都要難受。但是偏偏如今的他根本就沒有幫助逸雲派的能力，他只能呆在這裡，一個人舔著傷口，忍受著內心的煎熬。
只能去怨恨，只能去修鍊，只能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報仇。
等等！任務提示說的是阻止方離殤外出，阻止？也就是說如果他什麼都不做的話，他會跑出去！！
心急之下，黎志只好逐一抓人問有沒有見到方離殤，不過方離殤的蹤跡要是他想隱藏，誰能夠發現他呢？想著想著，黎志想到了一個地方，方離殤帶他去過的——後山。
「師兄！！！」黎志攀上後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山頂。
方離殤回頭掃了一眼，然後又再度轉過去平視前方。
看到這樣的方離殤，除了落寞，黎志找不到其他詞語來形容。
黎志走到方離殤的身邊，和他一樣眺望遠方，遠方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森林，黑夜吞噬了景象，濃郁的黑夜覆蓋大地，無法看到盡頭。
待黎志走進后，方離殤淡淡的說道：「前面的一切景象都是假的，全都是我用造物製造出來的虛幻之物。」
黎志伸手撫摸前方，發現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阻擋著。
「前面是虛無，虛無和空間有一層空間界壁，你沒有掌控空間規則是無法穿透界壁的。」
方離殤繼續開口道：「大牛村是桃花源，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的祖輩便定居於此，他們的祖先由於不想讓後輩出去於是製造了一個謊言，出去的人會遇到災難。這個謊言一直延續至今，村民們都對此深信不疑，世世代代他們都困守於此。」
「我當時覺得他們相當的愚昧，也相當的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寧願自己被困守於此呢？在這個狹小的地方，枯燥而乏味的生活。他們是如何壓抑自己對自由的嚮往，是如何放棄外面的花花世界的呢？」
方離殤揮了揮手，面前的景象突然有了變化。
黎志見到前方有一個女人脫光衣服，脖子上掛著一個狗項鏈，她的腳還被一條厚厚的鐵鏈給鎖了起來。
方離殤開口道：「這是我當時的視角，接著看下去。」
只見畫面變動，視角走出了這間卧室，走過一條巷道來到另一邊的卧室，這間卧室內發出詭異的喊叫聲，好像在說著「媽媽.……媽媽……」
視角中的那人將門給推開，裡面是一個只留了頂部一條縫隙的大鐵籠，鐵籠裡面正是聲音傳出的地方，內里還有一些碰撞聲，就像有生物在輕輕撞擊著鐵籠。
手將鐵籠給打開.……
一隻豬、一個懷孕的女人、一個喊著媽媽的畸形怪物。
視角中的那個人默默的退了出去，關上門。
接著，他走得異常的緩慢，幾乎一秒才踏出了一步，視角中的景象更是模糊了好一陣子。視角再次向前移動，這次他來到一個庭院，上方、左方和右方都有一間用大鎖鏈鎖住的大房間。
其中一間裡面是十多個妙齡女子，其中一間是七歲到十歲左右的男童，還有一間則是七歲到十歲的女童。
他們都是奴隸，有的是其他國家的公主、皇子，有的是普通的農民孩子，還有的是奴隸的後代。他們.……全都是玩偶.……
後面則是一群人沖了上來，視角中的那個人拔出了劍，將所有衝上來的人都殺了。
視角變成紅色，整個世界都變紅了，他憤怒的吼叫著，跳出了庭院，將他見到的每個人都殺了，大人、女人、老人、小孩，他見到一個殺一個，在他的視角中所有人都變成了惡魔，一個個都是長著尖角，露出獠牙的惡魔，他們都該死！該死！！！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殺了多少人，那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整個世界都徹底變紅了，街道是紅的，屋檐是紅的，很安靜，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天地間已經安靜了.……
黎志心中已有了答案：「尹國嗎。」
方離殤再度揮了揮手，眼前的場景再度變化，這次的場景沒有上次那麼真實，而且視角也由原本的第一人稱變成了上帝視角。
數百個強盜架著馬，拿著大砍刀洗劫一處村莊。原本寧靜安詳的村子，被打擾了。他們衝上去，拿著火把往草屋裡面扔，往籬笆扔。他們架著馬追趕著死命逃竄的村民，大刀劈砍在村民的腦袋上，砍在他們的脖子上，肩膀上。
他們肆意狂笑著，逮著男的就殺，逮到女的就追上去撕扯衣服，在女人跑得筋疲力盡，在她們無力反抗時再實行凌辱。
天空中飄蕩著他們的狂笑聲和村民的慘叫聲。
不為了什麼，這群強盜根本不是搶劫的，他們只是想殺人，只是想犯罪罷了。
他們是人渣，徹徹底底的社會殘渣。
強盜走了之後，一間被燒得只剩下黑灰的房屋中有一個三歲的男孩子爬了出來，他媽媽讓他躲在水缸裡面，他也因此逃過一劫。水缸上有一道小裂縫，他親眼見到了那一幕幕，見到村民被屠殺，聽到強盜們肆意的笑聲，更讓人絕望的是，他看到了他的母親被抓住，被數名人渣扯爛衣服，就在他的面前，在離他不足一米遠的地方。
那雙絕望的眼睛一直流著淚，一直望過這邊，她的頭一直在左右搖動，她不希望她的兒子看到這一幕，然而他無法移開視線，他喉嚨就像被石頭卡住一句話也喊不出來，淚水默默的流著.……
方離殤開口道：「他是我的徒弟，我在一次外出任務中找到了他。他是在事情發生的十天後才被我找到的，他那時才三歲，根本沒有能力在這個荒山野嶺的地方生存。他是吃著村民的肉活下來的。」
黎志說道：「他現在呢？」
「死了。他不讓我幫他報仇，他讓我教導他怎麼戰鬥，我把他送到了逸雲派，他有不錯的天賦，有千級。他修鍊比誰都要刻苦，不過兩個星期時間，他就凝氣了，並且還學了一門劍法。然後，他就無端端的離去了。我知道后立刻去找他，發現他果然去找了那一群強盜，他殺死了他們，用極其殘忍的方法。」
「我趕到的時候，他笑著看著我，他的嘴角都是鮮血……然後他在我面前將劍捅入自己的心臟。」
方離殤平靜的說著，就好像和他完全無關一樣。
方離殤再度向前揮了揮，面前景象再變。
一個肌肉虯結的男子冷漠的站在他面前，那雙冷漠的眼睛卻流淌出淚水，口中不斷叫嚷著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他舉起了長劍，往下劈砍。
而這時候面前出現了一道嬌小的倩影擋在了兩人之間，可長劍已經揮下，這一劍斬在了那道倩影身上，血液濺出。濺在了男子的臉上，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上。
「南宮狂和南宮薇薇，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南宮狂讓逸雲派發生了內亂，他傳播假消息，調走了當時逸雲派的主要戰力，讓當時的凝氣弟子對抗獸潮，那一戰足足讓逸雲派半成弟子死亡。我恨他……哪怕知道他是逼不得已，哪怕知道他是為了保護薇薇，我還是無法原諒他，但是他對於我來說.……薇薇為了保護我而死去，南宮狂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他讓我殺了他，我.……下手了.……我下手了……下手……殺了他.……」
「我已經累了，太累了。當我回到這裡的時候，我才明白了平淡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這裡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傷，不會有陰謀算計，只有我和大家，平平淡淡的過著日子。這就夠了，完全足夠了，這就是我所嚮往的生活。」
「外面太黑暗了，你根本不清楚哪裡在發生著怎樣的悲劇，哪裡會有深不見底的黑暗。人類太渺小，你根本無法去改變，這個讓人絕望的世界，越是了解，越是絕望。世人狡詐、陰險，一隻只披著人皮的魔鬼潛藏在裡面，你根本、根本什麼都做不了。這樣一個世界，這樣的黑暗，這樣的悲傷，我.……不想，再也不想經歷，不想再見到。」
「原來如此。」黎志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桃花源，哪個桃呢？用逃避的逃貌似更為貼切。逃離塵世，躲入大牛村，就不會見到世間黑暗。自己不知道，那麼就不會煩惱。」
「我聽過一個故事，從前一個老師拿著一張白紙，在上面畫了一個黑點，然後老師問學生，你們看到了什麼。學生回答，看到了一個黑點。然後老師就說了一句話，為什麼你們只見到了那一個黑點，而忽視了它周圍那麼大片的白色呢？然後就悟出了一個大道理，為什麼我們只見到那點不好的而忽視了其他美好的東西呢？」
方離殤聽了后愣了愣，細想著好像有點道理。
「然而這個故事對於我這種理科生來說，完全無法接受，把兩件莫須有的事情強扯到一起，非要拉出個大道理，真是讓人不爽。況且如果情況對調一下，老師在黑板上用粉筆點一下再問同學，同學也會說看到一個白點啊！你是不是也要說為什麼你只看到了這點好的，而忽略了滿滿的黑色呢？」
「真nm沒事幹！所以我才討厭哲學，一大堆自以為是的人說出一大堆自以為是的人生哲理，所謂的名人名言也是如此。某些人總是把一些名人說的話當作真理。我自己吹也能吹出一大堆至理名言，只是我不是名人罷了。」
方離殤被黎志突然激動說出來的話給說得迷糊了，一大堆聽不懂的名詞，這壓根不像是安慰人的話，完全就是在吐槽。
不過，畫風一轉，黎志突然變得很認真：「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這個世界隱藏著骯髒、陰暗的一面，我們不知道有多少這種事情，不知道人可以邪惡到何種程度。但是，哪怕你去逃避，你逃進這個桃花源，與世隔絕，你就能消滅世間罪惡嗎？不，你當然沒有這麼想，你只是想讓自己的心可以過得去，自己不知道就不會有痛苦，就不會為了這些事情而悲傷。」
「我認為這是一種逃避的行為，請不要把這種行為給高尚化，說什麼看破紅塵、斬斷塵世，在我看來就是一個懦夫無法面對自己所經歷的痛苦。如果覺得這個世界有問題，痛恨這種悲劇的話，為什麼不去改變呢？你明明就有改變的能力，你有傲人的天賦，你是世間第一的天才，你完全可以站起來，成為霸主，訂立世間規則，用武力、暴力來約束人的行為，創造一個你心目中想要的沒有罪惡的世界。當然這並不容易，但是你是修仙者，你擁有很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