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有緣人
韓先以在想起。
想山中幽潭的清冷，想起那日自己雙手上的血腥，而更想起廟宇之中淚妝人的蒼白面容，這一刻韓先當是明白，那人為何會清冷，那人眼底為何會藏著絲絲陰霾。
兜兜轉轉，自己又回到這裡了。
而自己的身後同為兜兜轉轉的人，可敢靠近那裡？
如是韓先，心中不敢已成呼吼，就如此刻他的目光不敢落在闕容的面上一樣，害怕自己眼中的漣漪會將秦木容若的最後一絲偽裝衝破。
人又回來了。
而讓韓先驚喜的是，那狹長山道上，依舊是厚沉的雲霧瀰漫。
沒有任何遲疑，在一片驚疑聲中，韓先就落身在地，一頭扎進厚沉的迷霧當中，雙腳沾地如飛，濕漉漉的風聲滌盪這燥熱的心靈。
想那時離開，耳邊呼嘯的風是『雲騅』賜予的。
而這時回來，耳邊的呼嘯聲是自己在沒有藉助任何外力的幫助下辦到的。
這是一份進步嗎？
當然。
可是對這份進步，韓先時常有種想哭的衝動，因為就是為了追求這份進步，自己將那人給丟了。
但是自己並不後悔，因為後悔也無法抹殺此刻在身後那該殺之人的柔聲關切話語。
在沉霧的掩飾偽裝之中，韓先的一雙眼睛以浮出野獸的冷厲光澤。
頭顱微轉，霧雖沉，但是矢公子面上的每一分顏色與淺笑歡顏都被韓先收入心底，發現了，那雙眼睛是在笑。
可這份笑確是天真的假，因為他在掩飾恐懼。
闕容在靠近悲苦，他矢公子何嘗不是在靠近曾經自己的卑微爬蟲，廢墟里自己扔下高傲在其中乞命如螻蟻一樣前行。
忘記，忘記，矢公子心中呼吼忘記。
但是可笑的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曾經那些供養彷彿已成怨念之鬼在心頭哀嚎，恐懼的人想停下了。
但是就如同他那張為掩飾恐懼而不停的嘴巴一樣，雙腳只能機械麻木跟著闕容前行。
「呼。」
發現卑微的韓先在冷笑。
可就在冷笑未收之中，確發現掩身的濃霧以在身後了，而此刻衝出迷霧的當然也不止是自己一人。
上善若水，迷霧當是真摯的水。
洗清了一切的污穢，還原了其中本形。
微弱的陽光下，張張晦暗掩藏的面都浮出了水面。
文子期的容是輕笑中夾雜著意猶未盡，無疑這濃稠的輕霧讓他獲益良多，但是誇讚之意還未出口，疑問驚駭就填滿心間。
觀闕容一張面，雖是薄紗掩真形，可那雙清冷帶悲的眼睛也已將她的心中一切寫明，難道這個地方對她來說是傷心地嗎？
在看師弟矢連闕一張面，為什麼其中的恐懼陰霾會那般深沉，他是冷嗎，好像被霧洗凈的面在絲絲髮寒顫抖。
讀韓先一張面，而文子期心中不禁浮起一絲恐懼，那雙眼睛獸光濃郁似海，當真是天性嗜殺之人嗎？
文子期心中一定想過否認。
但是此刻的韓先就如同被雙眼中的獸光蒙心一般，眼的惡不帶半分掩飾的落在矢公子的身上，而腳下居然輕輕抬起，大有搏殺之意。
文子期心中恐懼立時化為擔憂，面瞬間驟冷。
「鐺~~~。」
聲音多悠然，鐘聲從峰頂而出，被風吹，隨霧動，宛若佛家真言，以跟著人的呼吸闖入人的心間。
闕容眼中悲立時驚醒，顏色頓轉，以滿面皆是虔誠之色。
矢連闕如何是傻，鐘聲落入心間，就已知自己陷入往日舊影當中，麵皮連忙抖動，堪堪將恐懼埋在眼底。
可這鐘聲雖是悠然，但確闖不進韓先的心間。
眼依舊是獸光閃爍，面以帶冷笑，而抬起的腳步也已落下，離那心中呼吼『該殺人』又近一步。
矢連闕心頭一跳，那收在眼底的恐懼立時泛濫幾乎就要衝破眼眶了，但好在他並不是酒囊飯袋之徒，以險險之中收住，連忙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道：「師弟這是何意？」
何意？
目帶凶，拳緊握，韓先當然是在行心中所想之事，雖現在依舊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但是殺他的心以成翻天嘯涌，守不住了。
「師弟。」
文子期口中低吼一聲，目光之中已有鋒芒閃爍，更以是仗劍在手，無疑他已被矢連闕的『謙謙君子』像給騙了。
殺他心，甚堅，韓先沒有聽見。
但是可以選擇沒有聽見文子期提醒，可一雙目光確無任何掙扎的看見。
那該殺之人的面前站著的是誰？
秦木容若，也許此刻更應該稱之為闕容，她一臉堅決的擋在矢連闕的身前，眼眶瞳孔更已成符文之色，她以懷同韓先一戰之心。
此刻退，不是韓先。
進雖能成就真韓先。
可是何奈擋在身前的人太過牽絆，已成雞肋，退確是不成，而戰又以太難。
「阿彌陀佛。~~」
這個時候太需要他了，一聲佛號突響，確將籠罩在眾人身上的寒冷立時轉化為暖風，但是韓先面上鋒歷不收，可心中確有幾分犯怵。
這老和尚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小女子闕容代月國皇帝陛下先行拜見悟慧神僧。」闕容身動之時，立時帶動倆個脊樑醒悟。
文子期與矢連闕連忙躬身見禮。
對這韓先也只是冷笑的看著。
那和尚雙手胸前合十，這份面笑當是將佛法參悟至高深之境，和善如同佛祖親臨，讓人生不出半分怒色，輕聲道：「阿彌陀佛，小僧悟慧見過幾位施主了。」
闕容等人連聲忙道：「不敢。」
悟慧一笑，而一雙和善的目光居然一轉，直接落在了一臉鋒冷的韓先面上，居然微微躬身，行禮道：「韓施主，那日一別，不成想已是數年之久，不知今夕可好？」
韓先神情微微一愣，心中亂鼓齊鳴。
『這老和尚自己認識？』
目光連忙仔仔細細的端詳了悟慧神僧一番，心中已是肯定，躬身施禮，笑道：「在下與您並為謀面，何來一別之說，想來是您認錯人了。」
悟慧神僧自是淺笑不改，道：「老和尚雖已是年邁老眼昏花，但施主樣貌確是不會認錯的。」
韓先面上笑容更盛，低語道：「算啦，你說認得就認得吧，反正我也不會虧了什麼？」
「阿彌陀佛，施主你與我佛有緣。」
笑容立時寒霜染盡，韓先嘴角一抽，目光以帶著幾分憤怒，可當落在悟慧神僧那張和善的面上時。
怒確自散，心已是自嘆。
韓先搖了搖頭，頭顱抬起，目光就飄入繚繞與雲霧裡的古剎上，而心頭突然一喜，連聲問道：「神僧，不知一禪大師還在？」
悟慧只是淺笑不理，而此刻以招呼闕容等人登山了。
無奈韓先也只能暫時將那一禪神僧的面容壓在心底，對他才真正是闊別已久，才真是甚為想念。
可在觀悟慧神僧面上顏色，無疑是代表他以不在寺中了。
「呵呵，我們有緣，」韓先面是傻笑，頭是狂搖，可口中確是痴語，道：「我們有緣，定還有在見時候。」
對禪葉古剎，與其說韓先來過，還不如說是匆匆路過。
對這腳下路，那時韓先都不知道是怎麼登上去的，無疑那時昏沉的人不知道雲騅與毛驢的攀爬辛苦。
而離開之時，更是將匆匆寫盡，片刻間就沖至山腳，瞬息里自己就沒入沉霧之中，此地自己僅剩的痕迹確是那人悲泣身影與山頂紛飛的紅葉。
「它還在嗎？」
韓先連忙將目光抬起遠眺，葉的沙沙聲隨這目光的看見一同落進心底，雖隔著遠，但是自己的一雙眼睛好像將其中的每一片紅葉的紋路影色都看個真切仔細。
當是看見的確已不是簡單的葉了，而是一張張形影。
那時自己沉入心魔恐懼的形影已在其中清晰浮現。
那時自己的隔著細葉沐浴陽光的面容也在其中沉浮。
此刻的韓先看見他們了，而也看見了秦木容若的面龐，片片葉都是人的影，自己的，他人的。
在笑，在怒、在苦、在悲，
片片葉影好像是往事的回顧，韓先看著他人笑，看著自己怒，可在葉影紅楓的彷彿之間，確又像是發現，那並不是對往事影的重塑回顧，更像是在對來日的預言。
自己因為喜、笑。
自己因為恨、怒。
自己因為血色漫天、苦。
自己因為百轉千回、人去離合、悲。
今日紅楓葉影還是隔住和煦的陽光，而的人心又一次沉靜其中。
「阿彌陀佛，施主真是那有緣人。」